踏進奉先殿的門檻,光線一下子就黯淡下來。
這是張羨齡第一次來到奉先殿,她適應了一下昏暗的光線,這才看清了奉先殿裡的擺設。烏黑發亮的金磚蔓延開來,黑沉沉的倒映著楠木龍柱。天花板儘是金箔,金光燦燦,給人一種輝煌肅穆之感。老式的宮殿,窗很少,也很冷清,她立在金磚之上,有點發怵。好在身旁還站著朱祐樘,要是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奉先殿之中,那才真是可怕。
眼前的宮殿被隔成許多小隔間,燃著一盞又一盞長明燈,燭火昏昏。
一切都是老舊的,除了貢案之上的貢品,每一樣都是時令之物,很新鮮。每一月宮裡收到新貢品,譬如荔枝之類的時新果子,第一個送到的不是乾清宮或者坤寧宮,而是奉先殿,宮裡人稱之為“薦新”。
櫻桃老了,換新熟的枇杷。枇杷老了,換西瓜。一年四季貢桌上的食物都是新的,唯獨牆上高懸的帝後遺像,一年比一年舊。
她跪在大明曆代帝後的畫像與神牌之前,一個個拜過去,從洪武到成化,大明一百多年的曆史,都藏在這一幅幅的畫像裡。
拜完之後,張羨齡凝眸憲廟老爺畫像旁的空白之地,心裡覺得很神奇,隱隱生出一種“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豪情。
幾十年後,朱祐樘和她的畫像也會掛在這裡。不知那時候的大明,會是什麼模樣?
結束了謁告禮,緊接著就是謝恩禮,即叩謝君恩之意。
她向朱祐樘行禮,膝蓋一屈,還沒落地,就聽見他道:“平身。”
這一聲猶如天籟之音,張羨齡起身,眉開眼笑。
最後一個環節是皇後受賀儀。
張羨齡端坐在寶座之上,俯瞰一眾身穿品級盛裝的朝廷命婦。
奏樂聲起,一眾命婦在典儀的指引下,齊齊跪下行禮。
能進宮朝賀的,都是有品級的命婦,有些誥命夫人的年紀足夠做張羨齡的祖母,被她們這樣拜著,張羨齡頗有些不自在,恨不得一人給發一個“跪得容易”。
一眾命婦的群拜禮畢,她們又分作若班人,五六個人一批,上前來進賀箋,再行讚拜禮。
張羨齡早在憲廟老爺喪禮之時,就已經將命婦的名字都背過了,此番正好對著賀箋上的姓名認認人。
第三班命婦進箋行禮之時,其中有一個大美人,即使是平平無奇的命婦禮服,卻被她穿出了一種豐姿綽約,豔光四射之感。
張羨齡不由得再看了一眼大美人的賀箋,原來是禮部尚書施純之妻,名曰宋持盈。
一瞧見“宋持盈”這名字,張羨齡便想起來了沈瓊蓮女官同她說過的一則八卦。說是成化末年有一回命婦朝賀,周太後見一命婦生得極美,便與左右之人感歎,怎麼當時選妃竟然漏掉了此女。初聽到這故事時,張羨齡還納悶,就周太後那一貫眼高於頂的性子,能這樣誇人?
如今見了宋持盈,張羨齡便全明白了。
她全神貫注欣賞美人風采,竟一時忘了喊起。直到周姑姑輕咳了一聲,張羨齡才如夢初醒,忙讓她們起來。
等到宋持盈回到一眾命婦之間,張羨齡仍時不時地看她一眼。越看,心裡越喜歡,想著等會兒一定要尋個機會,好好的同大美人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