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糖紅茶順著那幅名畫跟潑墨一樣,灑了大半張。
黃色的水漬灘在白色的邊沿上,毀得明顯。
薑尋心裡“咯噔”一聲,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來。
一群人順勢圍了過來,雖然沒有明著指責薑尋,可那些小聲議論地聲音足以讓薑尋成為眾矢之的。
她們這部戲拍的是一個違法盜畫的故事,雖然劇組用的不是真跡,可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這些道具畫都是請名家來仿的。
導演一聽這麼大的陣仗走了過來臉都黑了,一通劈頭蓋臉的職責潑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這幅畫多少錢,一百萬!”
“你帶腦子來拍戲了嗎?”
“對不起,導演,我會賠償。”薑尋誠懇地說。
一百萬不是一筆隨手揮出來的小數目,薑尋這些年賺的錢不是用來還債就是給成喬買房了。
她的片酬一直又很低,也沒多少存款。但確實是薑尋把畫弄毀了,她再心疼也得賠。
“你以為賠了就沒事,馬上就要拍下一場戲了,你說怎麼辦?”導演發出一聲嗤笑。
“導演,消消氣,薑尋也不是故意的,”文施施見狀出來說話,“我聽我們公司的人說尋尋姐畫得一手好畫,能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不如先讓她就在這裡重畫一副,我們多等一下就是了。”
導演見狀隻好順著台階下,冷哼一聲:“我倒要看她能畫出什麼花樣來。”
工作人員搬來畫具,南心幫忙拆完顏料瓶,薑尋默不作聲地接過畫筆蹲在地上畫起來。
一行人圍著她,有擔心,有看好戲,有嘲諷的眼神。
薑尋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可一旦身體不舒服的狀態,她就會陷入很低的情緒中。
要重畫的是一副油畫,薑尋光是聞著那些刺鼻的顏料味就想吐。
三月末的冷風吹來,薑尋半跪在地上,地板的陰涼順著膝蓋一路爬了上來。
生理期痛得她冷汗涔涔,又被人圍著看好戲,薑尋覺得自己就跟個猴子一樣。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眼睛裡出現一片霧氣。
畫到一半,薑尋感到兩眼發黑,連畫筆都握不住了。
操,她想哭。
什麼玩意兒,來大姨媽被人耍得團團轉,還得跪在這背鍋畫畫。
薑尋竭力睜大眼睛,不讓就霧氣凝成一滴落在地板上。
太丟人了。
冷。她在蹲在穿堂處,冷風陣陣,薑尋感覺自己的手已經沒知覺了,她手中畫筆險些滑落。
忽然,一隻寬大的帶著溫度的手掌握著她的手,聲音強勢又嚴肅:“彆畫了。”
“我……我還沒畫完……”薑尋有些執拗。
她是跟自己置氣。
忽然,薑尋感覺自己被騰空架起,落入,滾燙的懷抱中,一偏頭,謝延生臉上的表情清清冷冷。
“這幅畫多少錢?”謝延生臉色陰寒,掃了在場的人一眼。
導演不知道謝延生是哪號人物,可見他衣著不凡,非富即貴,氣場又這麼強。
“一百萬。”導演開口。
謝延生露出一個極其輕蔑,又睥睨眾生的笑容:“一百萬?我的人就被你們折騰成這個樣子。”
話音剛落,全場的人立即噤聲,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他朝一旁的助理使了一下臉色,助理恭敬地上前給導演遞了一支票。
上麵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
導演接過一個支票一看,有些疑惑怎麼多了一百萬。
薑尋整個人疲憊極了,她沒有力氣,整個人掛在謝延生身上,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裡,不願意麵對一切。
她這個人是驕傲的,剛被人折辱的時候,心裡不是沒有委屈的。
謝延生的橫空出現,讓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好累。
“剛才誰讓她趴在這裡畫的?”謝延生眼皮垂下來,燈光投在上麵,暈出一道陰影。
他的聲音如寒冰,冷漠且無情。一行人麵麵相覷,有不少人將眼神到文施施身上。
文施施心裡慌得不得了,她瞪了其中一位小演員一眼。
後者一臉惶恐地出來:“是……是我。”
“她沒畫完的,你跪著替她畫完。”謝延生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那位小演員差點沒哭出聲,她不會畫,隻是個出來擋槍的。
謝延生把薑尋帶到一間休息室,遞了一杯熱水給她。
薑尋接過喝了幾口,胃裡立刻湧起了一陣暖流。
溫暖來襲,薑尋的情緒多少得到平複,她的嗓音沙啞:“謝謝,錢我之後會轉給你。”
“聯係方式都被你拉黑了,怎麼轉?”謝延生斜斜地靠在一張桌子上,盯著薑尋說道。
薑尋認真思考了一下:“一會兒你把銀行帳號給我助理。”
……
謝延生被她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看來薑尋是鐵了心要跟她劃清界限。
“肚子還疼嗎?”謝延生問道。
薑尋終於抬眼看謝延生。他應該是匆匆從公司趕過來來的,記錄筆歪斜地彆在西裝口袋上。
他一向注重整潔,衣服這會兒有些皺巴,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即使如此,薑尋硬生生地開口:“不疼了。”
謝延生微歎了一口氣,打開休息室的空調,關了門走了出去。
不出十分鐘,有人匆匆敲門,得到薑尋的應允後進來。
是謝延生的助理小張。
小張拎了一份烏雞紅棗湯,香氣沿著縫隙鑽出來,
蓋子一掀,裡麵加了各種暖宮的食材,是生理期服用的雞湯。
“薑小姐,你把這個喝了,應該就沒那麼疼了。”小張關心地說道。
薑尋拒絕:“不用了,我現在不怎麼疼了。”
“那怎麼行,這是老板剛剛冒著冷風出去親自給你買的……”小張急急地說道。
薑尋依然一副不為所動的神色,小張沒轍,可這又是老板交給她的任務。
小張哭著一張臉:“薑小姐,你就把湯喝了吧,不要為難我一個打工的,你要是沒喝這湯,老板就扣我工資,我小孩的奶粉錢可怎麼整。”
小張一臉地欲哭無淚,薑尋有些心軟,她和謝延生兩個人的事再怎麼樣,不應該牽扯到外人。她打開蓋子隨便喝了口,問道:“行了吧。”
“老板讓我看著你把它喝完。”
“……”
一碗雞湯下來,薑尋整個人飽得想吐,不過整個人也暖了起來,肚子貌似沒那麼疼了。
小張捧著空盒子美滋滋地去找老板加工資了。
因為謝延生忽然來片場,導演不敢扣著薑尋,讓大家收了工。
薑尋拎著包出來的時候,看見謝延生靠在車門前,因為等了過久,肩頭已經染上了一些水霧。
“我送你回去。”謝延生掐滅了手中的煙。
薑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我已經叫了車。”
“薑尋,我說送你回去。”
“如果你是想和我談,下次請早,要是送我回去就不必了。”薑尋淡淡地說道。
話音剛落,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在薑尋麵前停下,她打開車門,頭也不往外看一眼。
出租車向前駛著,駛到一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後麵跟了一輛黑色的車。
“姑娘,你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我看這車跟了我們挺久的。”
薑尋看了一眼,果然是。黑色轎車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麵,仿佛她是個鬨脾氣的小孩,但根本談不出他的手掌心般。
“不是,司機大哥你能把我甩了他嗎?這人神經病,我不認識他,卻整天來騷擾我。”
“好嘞。”司機一聽立馬答應。
司機是個大叔,聽了這事正義感上身,腳踩油門,用儘全身的本事甩開後麵那輛車。
可後麵那輛車黏得很,怎麼甩都甩不掉。
幸好,趁著一個分岔路口的紅燈,司機靈活地一轉彎將黑色轎車甩開了。
到家之後,薑尋給司機付錢時還特地感謝了他一番。
司機大叔樂嗬嗬地回答:“沒事,挺刺激的,跟諜戰片一樣。”
薑尋回到家後泡了一個小時的澡,又洗澡吹頭。
時間已經指向十二點半。薑尋倒了一杯水準備去睡了,心裡跟有感應一般。
“嘩”地一下拉開窗簾。那輛黑色的名貴轎車低調地停在她家樓下,一道高挑的身影立在車前。
謝延生不知道在寒風中站了多久,他手背青筋暴起,應該是凍的。
他指尖夾著香煙,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捏,同時也擦亮了他落拓沉默的側臉。
薑尋僅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重新把窗簾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