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顛簸不斷,靳燎緩緩轉醒,他一睜開眼睛,立刻坐起來,睡得發懵的腦袋一片警鈴大作,直到看到封苒,腦子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封苒在數稻草,問:
“淮南道到了?你在乾什麼?”
封苒一邊扯稻草,一邊說:“冬瓜一斤三十文,豬肉一斤一兩銀子,羊肉一斤五兩銀子。”
靳燎:“?”
封苒:“我在估價人肉一斤能賣多少錢。”
這是在說靳燎睡太死,就算被賣了也不知道。
靳燎輕輕咳了聲。
他不該這樣的,可這次是個意外,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睡得這麼深,因為難得的安穩,就像小時候枕在師父身邊那般。
而且聽師姐的語氣,靳燎揉揉眉骨,問:“心情不好?”
封苒:廢話,一早上被叫了兩聲夫人,是個未婚女心情能好麼。
到了驛站,換成馬車後,速度更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山江鎮,一個山清水秀,物產豐饒的地方。
也是芝芝回憶裡的家。
與幻境中相比,這裡的街道舊了許多,好在街道最裡麵那個房子仍在。
靳燎抓著銅門環,“叩叩”敲響。
過了一會兒,“吱呀”一聲,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打開門,她眼睛有些渾濁,盯著他們,問:“你們是什麼人呀?”
靳燎後退兩步,看清牌匾,又問:“這裡是周府麼?”
“周,老周府。”老嫗缺了個牙,說話有點漏風,“這裡是老周府,你們是有什麼事麼?”
靳燎:“我是來送骨灰的。”
上來就說骨灰,和問候人全家差不多,封苒拉他一把,自己出來交涉:“老婆婆,我們是受人之托,把芝芝送回來的。”
老嫗呆了呆,這才大驚,連忙拉開門:“你們說誰?芝芝小姐?”
老嫗本是老周府夫人家的奶娘。
老周府以前住著周知縣一家,周芝芝是知縣大女兒,二十年前下嫁給一個窮小子謝高旻,窮小子還算上進,中了天元元年的進士,知縣花金錢無數,把他和女兒送去京城。
本以為在京城女兒生活幸福,可惜好景不長,半年後仆從來信,說芝芝進京城水土不服,一病不起,香消玉殞。
知縣和夫人忙動身,山高水遠的,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堪堪到京城,才知道芝芝已經下葬,那個仆人也不知所蹤。
而女婿被皇女看上,擇為乘龍快婿。
知縣直覺此事蹊蹺,芝芝極可能是被女婿所害,可是沒有證據,求助無門,而且那皇女張揚跋扈,把他們掃出京城。
輾轉半年,回山江鎮後,知縣和夫人像老了十歲。
這一切,都是老嫗看在眼裡的。
之後好幾年,知縣和夫人鬱鬱寡歡,好在其餘子女長大有出息,有的做官有的做商,為了讓父母好過點,就在鎮西置辦新地皮,讓他們不用總住在這宅子,免得睹物思人。
就在幾年前,知縣和夫人前後撒手人寰,老嫗年紀越老,越懷念往事,就帶著幾個下人回來打理老周府。
聽聞是芝芝的骨灰,老嫗又驚又疑,等兩人說一些芝芝的細節(略去人麵蛛),又說起謝高旻,她才信了。
“那個畜生!畜生!”老嫗抱著芝芝的骨灰,渾身顫抖,淚流滿麵,“蒼天無眼啊,老爺、夫人,你們在天之靈怎可安息!”
芝芝遺願是埋在桃花樹下,如今二十年過去,桃花樹仍然生機勃勃,等來年春天,又是花瓣漫天。
老嫗想帶芝芝去周老爺和周夫人墳前告慰一聲,於是暫時沒埋下去。
老嫗問:“兩位既然是道長,可否做一下法,讓芝芝走好……”但她一頓,喃喃,“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也該投胎了,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在哪裡好好活著。”
靳燎張了張口。
他雖然不知道人麵蛛吃過多少人,也猜得到她的孽定讓她無法投胎成人,他心裡一向非黑即白,可是此時……
他閉上嘴,心有鬆動,無法說謊,那便不說罷。
這時候便是封苒登場了,她掐著小紙儡,讓它壓低聲音說:
“可以。”
老嫗緊緊抓著封苒雙手,說:“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老嫗張羅著招待遠方來客,執意留他們住幾天,又同他們說不少老宅的舊事,直到累了才先去休息,交由另一個小丫鬟帶他們去廂房。
小丫鬟說話吞吞吐吐,後來或許實在看靳燎長得太好,她壓低聲音勸:“你們快跑吧。”
“跑什麼?”封苒問。
小丫鬟跺跺腳,她總覺得有股涼意,聲音壓得更低:“這房子,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