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絨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爬了起來。
等到他洗漱好推著輪椅出來後,嚴邂都已經等了半天了,看他出來,神情倒是沒有變化。
謝絨看見嚴邂眼神在他頭頂上看了一眼。
剛剛睡醒的謝絨呆呆的,頭頂上兩根頭發翹起來,像是隻茫然的小羔羊,看到賀厭掌心癢癢的,忍不住想要觸碰謝絨的頭發。
手感一定很好,他心裡想著。
可惜……他現在的身份暫時還不能觸碰,賀厭隻能先忍了下去。
謝絨是自己在出門的時候才發現頭頂上的呆毛的,幾縷頭發翹起來,十分的不合時宜,謝絨頓時就想到了剛才打開房門時嚴邂的眼神。
原來對方是在看這個啊,他就說嚴邂怎麼盯了他頭發這麼長時間。
一想到自己起床後頭發都淩亂的沒梳,謝絨連忙拿起梳子來,將翹起來的地方捋了下去。
隻是心裡還有些尷尬。
嚴邂怎麼沒有提醒他啊,他差點就這樣出去了。
可能嚴邂隻是不在意這些吧,謝絨剛剛這樣想著,在推著輪椅出來的時候,卻聽見對麵那人道:“剛才很可愛。”
謝絨:……
哪裡可愛了?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又因為尷尬升起來,謝絨耳朵頓時變的紅了不少。
賀厭可惜的又有些手癢了。他好像從沒見一個人能這麼合他心意,謝絨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惡鬼假惺惺的想著。
兩人出小區的時候十字路口還沒有很多人,畢竟這會兒時間還不算太晚,一些人還沒有下班。
謝絨看了眼周圍,想要看看彆人是怎麼弄的,等會兒和嚴邂按照B市的習俗來。
街頭上零零散散的蹲著一批人,環衛工人的車子就在不遠處放著,隨時準備收拾。
兩人隨意找到了一處十字路口的角落裡後,嚴邂將黑色的包裹拆開。
畫圈之後,彎下了腰。
謝絨因為無法離開輪椅,隻能幫他拿著東西。
隨著打火機亮起,一簇火焰燃燒在麵前,賀厭隨手將手裡的白紙燒了下去。在燒了兩張之後,一直盯著火堆的謝絨忽然想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嚴邂好像沒寫名字。
“這樣他會不會收不到啊?”
他忍不住開口提醒。
嚴邂看了他一眼,遮掩住眼底的神色:“不會。”
“這是我們特殊的法門,隻要燒下去他們就能知道。”
可能苗巫一脈和其他地方具體有些不一樣吧,謝絨這樣想著,認真看著他燒紙倒是沒有多想。
謝絨看見嚴邂燒完之後才站起身來。
剛剛拿來的一堆包裹現在已經變成了地上的灰燼,兩人收拾了一下地麵,為了不影響市容整潔將垃圾都拿去扔了。
卻沒有注意到嚴邂一直在看著他身後。
剛才在燒紙的時候謝絨一直沒有轉身,因此沒有看到身後的場景。
嚴邂吃了些香火後身體裡怨氣被平衡了下來,總算是沒有那麼暴動了。謝絨看不見,他卻能注意到在燒紙的時候,每當一個名字寫下去,就有一道人影出現在了火光上。
那些不知道因什麼原因死去的魂魄趴在香火上吃的狼吞虎咽,但是眼睛卻一直不自覺的往謝絨身上看。
好像謝絨身上有比他們口中的香火更好吃的一樣。
那幾雙貪婪的鬼瞳被賀厭看了眼就嚇的收了回去,完全不敢再看過來,甚至連身上的鬼氣都消散了幾分。
賀厭冷哼了聲,臉色難看,卻還想著剛才燒紙時謝絨差點被鬼圍住的事情。
謝絨身上並沒有什麼吸引鬼的東西,賀厭很確定,但是剛才的情況卻不像是意外。
如果沒有他在這裡,那些吃香火的過路鬼恐怕會瞬間撲上來,將謝絨吞吃殆儘。
他盯著後麵的時間有些太長了,叫扔完垃圾的謝絨有些疑惑。
“怎麼了?”
他疑問的抬起頭,嚴邂搖了搖頭:“在想一件想不通的事。”
那些惡鬼為什麼看著像是衝著謝絨去的,一樁樁一件件,就像是要刻意抹殺掉謝絨一樣。
他心裡冷然,在謝絨疑惑時,假裝自然地岔過了話題。指尖一縷怨氣卻悄無聲息的伸出去,追蹤那些逃竄的過路鬼。
謝絨還不知道剛才短短幾分鐘發生的事情。隻是看到賀厭臉色難看,還以為他是想到了剛剛燒紙的那位長輩。
他正思索著要怎麼開口安慰對方,過了會兒後,卻看見原本臉色微淡的嚴邂抬起頭來,自然而然道:
“不是要去吃燒烤嗎?”
“走吧。”
“可以嗎?”
謝絨還有些驚訝。
嚴邂笑了一下:“不想去?”
兩人晚上都沒有怎麼吃飯,謝絨確實也有點餓了,這時候見嚴邂恢複,就搖了搖頭。
“那走吧。”
“我就是擔心你沒胃口。”
畢竟嚴邂臉色剛才看起來不怎麼好。
他推著輪椅繞過了火堆。
賀厭目光看了四周一眼,其他正在吃香火的鬼物都讓開了路,陰與陽仿佛分開了一條界限。
在過馬路時,謝絨剛要推著輪椅,卻被一隻手不容拒絕的按住了。
黑衣女生站在他身後推著輪椅。
“我來吧。”
“路上灰塵比較多。”
剛剛燒過的紙有些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就被風吹到了大路上,在行走的時候還能看到一片片黑灰。
就連謝絨自己推著的時候也不得不小心的避讓。
嚴邂握著輪椅繞開那些痕跡,穿過了十字路口。
紅綠燈在眼前閃爍著,因為有黑衣女生在,沒有一個邪祟敢上前。謝絨跟著嚴邂穿過馬路,在遠離十字路口時那陣莫名的壓抑感才忽然消失。
夏天晚上,街角的店鋪這時候都擺出了夜市攤子來,門口還有幾箱小龍蝦放著,兩人走出來後好像一下子從陰鬱的氛圍中回到了正常生活裡。
謝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就自動有了感覺,莫名其妙的緊張感消失,叫他身體放鬆下來。
在身後推著輪椅的賀厭也察覺到了。
他不動聲色看了眼外麵:“這家小龍蝦都是活的,就在這兒吃吧?”
“好啊。”
謝絨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意見。
剛才一路過來莫名怪不舒服的,小龍蝦辣辣的,剛好能暖暖胃。
兩人找了個座位坐著等著,在點好餐之後,嚴邂又轉過頭去。
“再點瓶酒吧。”
“喝點酒好。”
剛剛一路過來,謝絨身上陽氣散了些,喝點酒也好衝衝。
謝絨不知道賀厭看到了什麼,看了眼旁邊幾位大哥點的大杯酒,也有些眼饞。
“要不就那個吧。”
“來兩杯。”
老板沒一會兒就把東西上來了,看到兩個年輕人這會兒過來吃飯,多問了一句:“你們都燒完紙了啊?”
“十字路口人多不多?”
“還可以。”
謝絨抬起頭:“老板也要去燒紙?”
燒烤店老板搖了搖頭:“我估計還得等等。”
“這會兒時間還早,得等到夜市時間過了。”
雖然是鬼節,但是做生意的人還得堅持到高峰期過去。謝絨也理解,說了幾句之後,老板將啤酒放下就離開了。
謝絨回過神來,剛轉過頭就看到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幾隻小龍蝦,都是嚴邂剛剛剝好的。
高個女生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隻是坐在一邊,在謝絨看過來時,挑了挑眉。
“嘗嘗味道。”
讓女生給自己剝蝦,饒是謝絨也覺得臉紅了。
他好像一個吃軟飯的啊。
他心裡這樣想著,被對方的行為弄的有些不太好意思。然而蝦已經在碗裡,他這時候隻能笑了笑,拿起筷子夾起了小龍蝦。
“你彆光顧著我,自己也吃。”
賀厭看他表情,收了手應了一聲。
他吃小龍蝦嘗不出味道來,隻是隨意吃了幾口,就看著對麵的謝絨。
謝絨做事情的時候很認真,低著頭剝蝦,雙眼都盯在眼前的蝦肉上。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
似乎想要看看小羊羔是哪裡得罪了什麼人,怎麼有人非要他消失不可。從突然出現的保溫杯,到剛才莫名其妙暴動的過路鬼。
說是巧合,賀厭完全不相信。
但是這件事卻毫無人為的痕跡,也沒有絲毫鬼氣,巧合就剛好像是一個意外一樣。
賀厭微微眯了眯眼,心裡嗤笑了聲,他可從不相信這些。
不過,他倒是將這些事情聯係到了一起。
要說謝絨做了什麼事情……大概是謝絨將他帶回了家。
從他和謝絨住在一起開始,謝絨就突然不斷的遇到危險,這些危險好像是要阻止什麼一樣。
可賀厭卻想不通這些東西究竟來自於哪裡。
他已經是鬼了,那些未知的生物的力量他理應會察覺。除非是有什麼他不知道,或者已經忘記的……
就在賀厭想著的時候,一隻剝好的蝦落在了他碗裡。
他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乾淨漂亮的眼睛,謝絨不好意思的咳嗽了聲,拉回了他的心神:
“——你也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