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有接觸過,皇上叫他騎馬帶過雲秀,可那會兒他想的都是怎麼和雲秀保持距離,和現在是不一樣的。現在他們兩個是在談戀愛,所以這種牽手和以前的一觸即離完全不一樣。
他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
還沒跳完,就聽見旁邊的雲秀叫他:“慶複。”
慶複看她。
雲秀鼓了鼓勇氣,說:“上回我姐姐問我,是不是該考慮人生大事了。”
慶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瞬間反應過來了——以前雲秀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這件事情,兩個人都默認了彼此之間的關係暫時不需要考慮到成親這件事,等著雙方都做好準備。他其實一直都做好了準備,隻是雲秀沒有想好,所以他也從來不提,而現在雲秀問起這件事了,說明她是已經做好準備了?
他脫口而出:“我願意的!”
雲秀傻眼了,她才說了這一句話啊!
可顯然慶複已經想好了一切:“我是說,我想娶你。”他望著雲秀,“從很久以前就想。”
以前阿瑪試探過他,問他要不要娶雲秀,那時候他知道阿瑪是故意的,想把雲秀或者說四阿哥和德妃綁到佟家的船上,所以他拒絕了,說自己和雲秀並不十分熟悉。可嘴上這麼說,他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他想娶雲秀,想和她在一起。
在船上的時候,他忍不住試探了雲秀,那會兒他剛從佟家脫離,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雲秀自己的決定,想告訴她自己已經離開了佟家,決心想要做出自己的事業,可等他見到雲秀的時候,看到雲秀站在門口笑著的時候,他忽然就說不出那些話了。
他隻說了喜歡。
從年少時的心動,到逐漸長大成人以後仍舊不改的愛意,都藏在了這簡單的兩個字裡。
雲秀怔怔地看著他。兩個人默默看了很久,直到彼此都撇開了眼,才意識到,其實成親隻是他們兩個人中間很沒有必要的一個環節,因為不管成不成親,他們彼此都是互相喜歡著的。
喜歡,但不是愛,至少在雲秀這裡暫時不是愛,受到上輩子父母感情的影響,她無法想象自己為了愛誰而奮不顧身,隻是她心裡已經悄悄地認定了,以後就是他了,她可能再也不會碰到比慶複更合自己心意的人了。
她也願意和慶複成親的。
在這一刻,他們兩個達成了共識。
慶複的手心緊張地出了汗,他不敢錯眼地看著雲秀,想要等一句回答。
迎著他的目光,雲秀笑開了:“我也願意的,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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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秀回了自己的帳篷,進門正好看見姐姐也在,忍不住地站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和姐姐說。
雲佩看她躊躇的步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有假裝不知道:“還站在那兒做什麼?這會子知道害羞了?”
雲秀咳嗽一聲,慢慢挪了過去:“姐姐。”
雲佩拉著她坐下:“都說清楚了?”
雲秀點頭。
等她點完頭,忽然問雲佩:“姐姐,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有嗎?”雲佩說,“可是你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慶複是在雲秀五歲那年搬到隔壁住的,今年雲秀已經二十八了,他們認識已經二十多年了。如果隻是一個認識兩年的人,雲佩絕對不會同意雲秀的想法,可已經二十多年了,她很清楚地了解慶複的為人,也可以完全放心地把雲秀交給他。
雲秀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也是有這個原因的,她和慶複互相喜歡,彼此了解,不需要繁複的婚前磨合,完全可以直接走流程了,更何況他們一塊兒談了長達三年的戀愛。
雲佩摸了摸她的腦袋:“不快,一點都不快,如果真的定下要成親,還要走六禮,那也要一年的功夫呢。”
雲秀鬆了口氣。
既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她們就得跟康熙說一聲,雲秀要出嫁的話,還是挺麻煩的,尤其是要過康熙這一關。
雲佩說她會和康熙提,讓雲秀不用插手。
之前康熙和雲佩說過,等到了塞外就可以騎馬散心,所以第二天,雲佩就叫人去康熙的帳篷裡傳了話,問皇上有沒有空,她想騎馬。
沒過一炷香的功夫,康熙就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見客的衣服,衣服都沒換就過來了:“昨天問你騎不騎馬,你怎麼跟朕說不去?今兒偏偏來請朕。”話裡頭一股抱怨委屈的語氣。
雲佩就笑說:“才不去,昨天那麼多的人,您身邊跟的都是蒙古部落的人,嬪妾去了做什麼?難不成叫他們笑話我騎術不好麼?”
康熙咳嗽一聲:“哪裡不好?朕看著就挺好的。”
這會兒的人騎馬都講究一個漂亮和技巧,還有專門的馬術表演,雲佩可沒學過那個,都是實實在在的騎馬,去了可能還真有可能被笑話兩句。她才不樂意給人當聊天的話柄:“所以皇上陪不陪嬪妾?”
康熙哼了一聲:“年紀長了,性子卻愈發退回去了,嬌氣還愛撒嬌。”說著人嬌氣,嘴角卻往上揚,人也老老實實換騎裝去了。
雲佩挑了挑眉。這些年不像前幾年的後宮那樣叫她不舒坦,康熙也不會動不動地把她當棋子,兩個人的關係倒是有所緩和了些。她也不會沒事兒就和人慪氣,氣壞自己的身體可不好。
換上了衣服,兩個人就騎了馬慢慢地散步,聊些家常。
康熙說:“昨兒看見老四騎馬了,他這騎術瞧著和你的倒是差不多,實用不花哨。”他當著人額娘的麵兒,沒好意思說胤禛騎術不好。
雲佩卻明白的:“他這些年心思就沒放在騎射上頭,連小六都不如,整天就盯著練書法和學幾何了。”
“那還是比小六強上一點的。”康熙說,“小六還是那樣?”
“嗯。”雲佩倒是看得開,“他自個兒對那些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兒有興趣,一看書腦袋就疼,算了。”
走了一小會兒,她又說:“最近他和小九走得近了一些,兩個碰到一塊兒了。”胤禟自從被葡萄牙的傳教士治好以後,就也開始對西洋東西感興趣了,知道胤祚對那些東西有研究,急急忙忙地就跑來找胤祚討論了,如今兩個人混在一塊兒,看著跟親兄弟似的。
康熙一清二楚:“隨他們去吧。”
又過了半個時辰,康熙數著時間,問雲佩:“你還有彆的事沒和朕說吧。”
雲佩停了一下,轉頭笑:“什麼都瞞不住您。”
康熙提了提手裡的馬繩,目光看著遠處的草原,自嘲地笑了笑,沒讓雲佩看見自己的表情:“那是,朕還不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他刻意避開了雲佩的視線,話音裡頭也沒什麼情緒,雲佩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裡的不對勁,心裡頭的想法轉了轉,還是說:“皇上這話說的,您自己答應了要陪嬪妾騎馬,嬪妾還能不叫您?”
她摸了摸身下的馬兒,哄道:“嬪妾也願意和您一塊兒騎馬。”
“是嗎?”
雲佩說是:“您是嬪妾的丈夫,不找您找誰?這幾天光瞧見您帳篷裡頭人來人往了,就是再想找您那也得想著您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這不就耽擱下來了?一耽擱,事兒就多了,索性就拿到一塊兒問您了。”
也不知道哪個詞哄到了康熙,他很快平複了心情:“說說看,什麼事兒?”
雲佩說是雲秀的事兒:“前兩年您一直說什麼時候把她放出宮,這不,也差不多到時間了,就來問一問。”
康熙聰明得很:“是挑好人家了?”不到成親的時候,雲秀絕對是不會離開雲佩的,“說說看,哪家的,要是合適,朕給她賜婚。”
雲佩說:“您看佟家怎麼樣?”
康熙:“慶複?”佟家,年紀合適的好像也就隻有慶複了吧。
他倒是認真地想了想。
佟家是他的母家,他對佟家還是頗為信任的,也有意想叫他們立起來。當初孝懿皇後入宮,他不想叫她生皇子,一是為了後宮的平衡,二是怕佟佳氏生出來的孩子地位威脅到了太子,後來給佟佳氏抱養了四阿哥和八阿哥,也就默認了佟佳氏和烏雅氏親近。
在曾經他的眼裡,佟佳氏和烏雅氏也是親近的——從來沒有爭吵過,也沒有鬨出過什麼事情。
後來他隱約察覺到了雲佩的痛楚,也知道那種埋怨和痛苦並不是衝著孝懿皇後去的,而是對著他……
往事不提,也就隻論現在。現在他也是想讓佟佳氏和烏雅氏,或者說四阿哥多多親近的,佟佳氏在朝堂上有勢力,老四的脾氣太直,在朝堂上容易得罪人,他的性子得壓一壓,可壓一壓也不管用的話,那就得找個人幫他兜著。
佟佳氏就是最好的選擇。
如今佟國綱沒了,佟國維一家獨大,這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他是看不上鄂倫岱的,佟佳氏可以給老四兜住事情,老四能給佟佳氏添助力,加上沒落的明珠一黨,正好可以牽製索額圖……
等到想明白了以後,他就說:“朕覺得可以。”
這事兒就這麼順利地定下來了。順利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不過雲秀他們還沒想好怎麼走六禮——慶複之前說要脫離佟家,彆人都沒放在心上當回事,但是慶複自己是當真的。
而走六禮全程都要問過雙方的父母。
事情卡在了這一步,等到回京城的時候,還沒想清楚該怎麼開頭。
還沒等他們想好怎麼開頭,康熙乾了一件事——他把賦閒在家的佟國維給提上來了,還特意叫了他到禦書房裡聊天,說起了慶複和雲秀的婚事,大致意思是說你之前催著慶複成親,最後鬨成那樣,慶複扭頭就離家出走了,如今不僅考上了科舉,還找到媳婦兒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佟國維:“……”
他一時之間哽住了。
之前他想讓慶複娶雲秀,慶複死活不同意,還說他們兩個人不熟,那會兒佟國維差點沒被他氣死,慶複還離家出走了,那個月他請太醫的次數都變多了。
現在呢?兒子事業勉強算有成了,他還是挺欣慰的——看以後誰敢說他們佟家的人不行!慶複這不是挺好、挺行的嗎?嗯……確實挺行的。
但是,為什麼多年以前信誓旦旦說他和雲秀不熟、不會聽命娶雲秀的人,多年以後突然說要和雲秀成親了?而他這個阿瑪一無所知,甚至還要彆人親口告訴他?
慶複最後還是娶了樂安縣住。佟國維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他現在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沒有驚喜,隻有意外。
他目光無神地看著康熙,覺得自己好像很清楚地從他臉上看出來了一點嘲笑和看好戲的表情。
等從乾清宮裡出來,回到佟家的時候,幾個兒子們都在大堂裡頭等著他,一個個都很著急。
隆科多直接問:“阿瑪,皇上怎麼突然叫您?”
其餘幾個兒子也都急切地盯著他。
他們家最近在和鄂倫岱爭族長的位置,隻要爭到了,那意義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家可以更上一層樓,佟家所有的資源都會向著他們傾斜,如今已經到了尾聲了。所以這會兒知道阿瑪被叫進了皇宮,他們匆匆忙忙地就從當值的地方回來了,在家裡等著消息。
看著阿瑪隱約崩潰的表情,他們心裡頭都有了一個不祥的預感——難不成阿瑪失敗了,皇上把阿瑪叫進去臭罵了一頓?
不等他們腦補更多的東西,佟國維已經穩定住心神了,他輕飄飄地說:“哦,沒什麼,是慶複要成親了。”
“啊?!”所有人都驚呆了,“不是說不成親了嗎?”
佟國維滿意地看到了他們驚訝的表情,終於心裡舒坦了,看來震驚的也不止是自己嘛。
他捋了捋胡須:“我也是今兒才知道的,皇上要給慶複賜婚,娶德妃的妹妹、樂安縣主雲秀。”
所有人反應不一。
佟國維一共有八個兒子,老大葉克書,早就已經成親了,如今生了個兒子舜安顏,老二德克新,也成親了,膝下有兩個兒子,老三隆科多,老四洪善,去得早了些,老五到老八都是慶字輩的,個個都早早兒地成親了,唯有慶複,因為“叛逆”,離家許久,單身。
兒子多,兒子們的小心思也多,他們頭一個反應都是,如果慶複娶了樂安縣主,他在阿瑪心裡的地位是不是會直線上升,然後超越他們呢?雖說人對外宣稱脫離了佟家,可他們心裡都想著,多半都是氣話,回頭不還是要回到佟家來?
葉克書等人都在心裡頭悄悄思量著,想著回去還得和福晉們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隆科多低著頭,擰緊了眉頭。
等散了以後,他回到後院裡,李四兒從裡頭迎出來,看見他愁眉苦臉,當即問:“這是怎麼了?”
隆科多說慶複要娶福晉了,然後把雲秀的事情和她大致說了說。
李四兒挑了挑眉,她倚著門框,手裡頭還捏了一把沒吃完的瓜子,當即把那一把瓜子塞進了隆科多的手裡:“你急什麼,他自個兒揚言要脫離佟家,難不成還要厚著臉皮回來不成?他不要臉,那什麼縣主還能不要臉?”
“再說了,從古到今的婚娶都得走六禮,你咬死了阿瑪說慶複已經脫離了佟家,讓阿瑪額娘不幫他,不就能給人沒臉了?六禮都走不成,你看他能不能安安心心地把縣主給娶回來。”
“整日裡頭儘會瞎操心。”
隆科多站在門口,目光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