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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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端午的時候,一大早,雲秀就帶著如意開始布置屋子,門把上要掛艾草,屋裡頭也要用艾草熏味兒,再用艾草煮水,一人喝了一小碗,宮裡頭人手一根掛了五毒掛件的絲線。

常嬤嬤就坐在小書房裡給雲佩揉腿。雲佩懷孕快五個月了,肚子越發得大了起來,上半身的重量增加了,腿難免有些支撐不住,她的腿開始出現了小幅度的浮腫,半夜裡睡覺的時候還會不小心抽動一下,按常嬤嬤的話來說就是抽筋,整個人身上也更加酸疼。

常嬤嬤是做慣了奶媽的,也懂女人生育的痛苦和難受,為了叫雲佩不這麼難受,她就想法子叫她緩解,除了白日裡揉腿,晚上睡前也會叫她泡一泡艾草煮過的水。

她是自己人,雲佩他們自然聽話。

說起來,雲佩這一胎前幾個月還算穩定,肚子裡的孩子仿佛知道雲佩的不容易一般,在孝昭皇後過世的日子,需要連續哭靈的日子,他一點也沒折騰,等到日子過去了,才將將進入五月裡,他就忍不住開始折騰起雲佩了。

這折騰的力度像是要把前幾個月都補回來一樣,一次比一次厲害。

腿腳酸疼已經算是輕微的了,主要是孕吐。雲佩前段時間隻是有點挑食,懷胎進了五月裡,就開始孕吐,吃什麼吐什麼,加上天氣太熱,外頭的天氣就跟悶著似的,更加吃不下東西了。

雲佩怕熱,康熙來探過兩回,發現她這樣的天氣裡頭,衣裳都快濕透了,後背上都是汗,又要穿著旗袍,旗袍裡頭還有裡衣,一天下來,身上熱的都起了痦子。

到底是不忍心,他叫禦膳房早早地送了冰盆過來。

整個宮裡頭,除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那裡,就屬雲佩這裡最先用上冰盆,連乾清宮都沒用上呢。

旁人知道了,怎麼也要嘴一句雲佩恃寵生嬌。

可就算有了冰盆,雲秀也不敢讓雲佩用。熱是小事,要是著了涼是大事,往往著涼還伴隨著拉肚子,就雲佩這個身子,如今連蹲下來出恭都艱難,要是一直拉肚子,那也忒麻煩了。

雲佩坐在小書房裡頭,雲秀就把冰盆放在外頭,一次多放一些,再慢慢拿扇子往裡頭吹冷風,隔著一道簾子,好歹擋一些涼氣。

這樣下來,雲佩怕熱的毛病好歹好些了,雖然還是有些熱,也不至於捂出痦子來。

雲秀還叫司藥給雲雲佩做了幾身輕薄的衣裳。用的都是透氣的麵料,是雲佩升貴人的時候,太皇太後賞的天蠶絲的,穿在身上冰冰滑滑的,比綢緞的要透氣,也更舒服。

宮嬪的衣裳裡頭會穿一身肚兜,再在肚兜外頭穿一層褻.衣,褻.衣外頭還有一身裡衣,然後才是旗袍——雲秀把雲佩的肚兜換成了現代的胸衣,布料少了一半,聚攏效果比肚兜好多了,沒往裡頭填鋼圈,怕累人,做成了係帶的,帶子就掛在前麵,也方便雲佩自己脫換,不然挺著大肚子還要背過身去解衣帶也忒麻煩了。

原先的旗袍她也沒叫姐姐穿了,乾脆學著漢服那樣,把裡衣和旗袍合二為一了。

做這衣裳的時候,如意還特意攔了她,原因是宮裡頭有規矩,不許穿漢人衣裳。

雲秀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就聽如意跟她說:“妹妹難道忘了?進宮選秀的時候,咱們也是穿著旗裝進門的。”

她這麼一提醒,雲秀才想起來還真的是。選秀女的製度是世祖的時候定下的。不論是大選還是小選,宮裡頭來的佐領大人們都交代了,備選女子禁止時俗服飾,也就是穿漢人寬衣大袖的衣服,怕她們不知道規矩,還特意來家裡交代過,叫提前準備著這些衣裳,要是有穿了的,還會重罰家裡的人。

雲秀那會兒被嚇了一跳,順便還吐槽了一下有些電視劇裡頭選秀的場景,都和鬨著玩似的。

怎麼進了宮,這些規矩都給忘了呢。

雲秀沒辦法,又實在不想讓姐姐穿著旗裝那樣難受,等到康熙要來的時候,特意和姐姐提了一下這個事情:“姐姐熱得慌,倒不如咱們做些寬鬆點的衣裳,彆把自己悶壞了。”

雲佩在家的時候也是穿過漢人衣裳的,很是喜歡,這會兒聽雲秀說起這個,特彆心動。

她從來沒在宮裡逾矩過,哪怕再受寵也沒有,可如今,一來實在是太熱,二來,很久沒穿漢人衣裳了,頗有一點想念。

所以,等康熙過來以後,就看見雲佩眼巴巴地盯著他,桌上還擺了兩個果子湃成的冰碗,鮮豔欲滴。他好像隱約知道了,雲佩大約是有事要求他,於是好整以暇,故作不知。

眼睜睜地看著雲佩窘迫的表情。在她身上出現這樣的表情,他竟然會覺得有些新鮮。

同時,心裡也在猜測著雲佩要求他什麼。

如今她這裡應該是不缺東西的,冰盆、冰鑒都有,要吃什麼也隻要去禦膳房交代一聲,彆的內務府裡也會供給,所以,她要求的事情,肯定是隻能經過自己首肯才能做的。

他心裡仔細琢磨著,一邊轉移話題,故意和雲佩兜圈子:“今天議事的時候,底下官員說起八旗死亡的貧窮兵丁沒有埋葬的地方,這話聽了難免叫人心中戚戚。”

雲佩被他帶著去想了一下這個問題,遲疑:“這是什麼緣故?”她是包衣出身,父親是佐領,自然不必擔心這些,之前也沒有關注過這個問題。

康熙就說:“近京的土地,不論是田地還是荒郊,都叫內務府和各個王府官員占了,自然沒有空地了。”

原先鼇拜被下獄之前,蘇克薩哈就曾經上過折子,就是為了彈劾鼇拜縱容底下的官員侵占土地,可惜那會兒鼇拜勢強,還有遏必隆等人相助,蘇克薩哈在朝上和鼇拜大吵一架,最終落敗,這事兒就這麼擱置下來了,一直到了今日才被提起。

這話雲佩沒法接。誰知道都是誰占了土地,皇上要清算,恐怕會得罪許多利益相關人。

可看康熙的模樣,很顯然是想聽一聽她的想法的。

她皺緊眉頭,覺得有點頭疼。

正思索著呢,一抬頭,就看見康熙似笑非笑的促狹表情。

她一愣,隨即想到——康熙從來在她這裡都不會談起政事,怎麼今兒忽然說起前朝的事兒了?再仔細觀察康熙的表情,她沉默了一下反應過來了——感情他是看出來自己有事相求,故意逗弄她?!

懷孕的女人難免敏.感,哪怕知道自己心裡沒有裝著皇帝,被這樣調侃逗弄的時候,還是有些心酸。她從來是個穩重的人,從來沒和彆人鬨過小脾氣,這會兒反應過來,第一反應是委屈。

就像是把這些時間的委屈都從心裡釋放出來了一樣。

他把自己當玩意兒,她不得不委屈求全,鈕祜祿皇後去了,安嬪也跟著去了,雖然和她無關,卻叫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有時夢見佟貴妃抱走了自己的孩子,她半夜都會驚醒。

康熙不懂她的委屈,不知道她的委屈,他心裡頭隻有自己,隻有一心想要坐穩的江山。

雲秀端著茶水進來,托盤還沒放下,就看見姐姐哭了。

她低著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劈裡啪啦地往下砸。

康熙還沒有意識到她哭了,直到雲秀詫異開口:“姐姐?”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衣角一片濕痕。

他和雲佩是挨著坐的,又沒潑了茶,肯定是她哭了。

康熙心口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拿指尖挑起雲佩的下巴,果然看見她眼睛通紅,他不理解,於是皺眉:“你怎麼哭了?”

雲佩上回在他跟前哭,還是去巡狩的時候。在此之外,她都是個懂事的人。

他從前不喜歡動不動就哭個不停的女人,會覺得很厭煩,在宮裡頭,哭是最沒用的事情,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有哭的功夫乾什麼不行?

可這會兒,他盯著雲佩微紅的眼睛,心裡嘖了一聲,頭一個反應竟然是,雲佩果然生得極美,連哭起來,都像是梨花帶雨一樣。

因著她不常哭,他反倒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厭煩,又柔聲問了一句:“怎麼了?和朕說說?”

雲佩隻是剛剛一瞬間有點崩潰,眼淚一掉下來,她就冷靜下來了,然而康熙在問她為什麼。

她心裡琢磨了一下,發現他的態度有一點軟化,大約這會兒心情不算太差。於是,她說:“奴才不知道,就是才剛心裡忽然難受,忍不住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光這樣說,大約這男人會以為自己在無理取鬨,心裡會計較,她又補充說:“肚子裡這孩子這些天不消停,奴才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差。”

聽她說前半句的以後,康熙還不大高興,覺得她和自己呆一塊兒還能哭,是不知足,聽到後半句是因為孩子的原因,他又釋然了:“這麼調皮,一定是個男孩兒,等他大了,咱們再教育他。”

土地的事兒就這麼被岔了過去,雲佩終於提起來正事:“天氣實在太熱,旗裝悶得難受,奴才想做兩身漢人衣裳,隻在自己宮裡穿。”

她微微仰著頭看向康熙,哪怕懷著孩子,腿上浮腫,她整個人也沒怎麼發胖,依舊是那張清麗的臉,眼眶還微紅著,帶露微潮,極美。

這樣帶一點兒祈求的表情,很容易就叫人想要答應她的全部要求。

康熙喉結微動,卻沒立刻應下,反而說:“什麼樣的衣裳,拿來給我瞧瞧。”

好在雲秀畫了圖樣子,用的還是現代的工筆畫法,這會兒康熙要看,她也能拿得出來。

康熙看見圖,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雲秀身上:“你這畫畫得很不錯。”

雲秀眼皮忽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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