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2 / 2)

他都開口了,手底下的侍衛也就鬆了手。

他們許是還有什麼事要做,壓住了這一片吵嚷聲就準備走人了。雲秀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她那個位置離宮門口很近。走著走著,慶複在她跟前停下來。

雲秀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氣氛怪怪的,就好像在這裡,他們兩個碰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窒息了一下,想低頭,卻又覺得低頭不好,不像她的性格。想明白以後,她就仰起臉,露出以往的笑:“好巧啊。”

慶複盯著她的眼睛,被她臉上的笑感染,忍不住也露出一絲笑:“好巧。”

雲秀頭一回在偌大的宮廷裡頭碰見熟人。慶複原來就住在她的隔壁,為著他練武吵鬨的事情,兩人不知彆過幾回的苗頭了,後來年紀大了,慶複從隔壁搬走,兩人也沒再見過麵,雲秀也沒想到,他們還能在宮裡頭碰上。

慶複神態自若地和她搭話:“我前些時候還回那邊院子,沒看見你,你家裡人也不在,還以為你也搬走了。”

雲秀搖頭:“你忘啦,上三旗的女孩兒到了年紀就得參加選秀呢。”

慶複打量她身上穿著的衣裳,說:“看著是宮女的裝束,你在哪個宮裡做事?”

“在承乾宮,我姐姐是烏雅貴人,我就跟著她。”

慶複滯了一下,很快恢複了表情:“那你在宮裡照顧好自己,我如今在乾清宮當差,你若有事兒,可以來找我。”

他們兩個宛如許久不見的朋友一樣聊著天,跟在慶複身後的明德一臉驚奇。

慶複這人好像從來沒和誰看著關係親近過,就是和自己的本家,那也頗為冷淡,怎麼反倒和一個宮女聊得這樣愉快,瞧瞧這肩背,很明顯是個放鬆的姿勢嘛。

他弄不明白。

慶複也摸不清楚自己心裡頭的想法呢,隻知道看見雲秀就很高興,忍不住就和她多說了兩句話。

可惜雲秀和他都還有差事,說不上兩句話就得走了。

雲秀倒是沒什麼依依不舍的,頂多覺得有點新奇——從前那個被她欺負來欺負去的小男孩忽然之間長大了,有點陌生,又有點叫人懷念,這麼大的紫禁城裡頭,原來除了姐姐,還有一個熟悉的人。

她一邊想,一邊就進了禦膳房。

才剛她和慶複說話的時候,黃太監也都看見了,這會兒雲秀進門問起春菜,黃太監也畢恭畢敬的,心裡頭還在想,難怪高太監對烏雅貴人這麼殷勤,原來是人家有背景呢。

雲秀是想問禦膳房還有彆的什麼春菜沒有,譬如香椿、芥菜這樣的東西。

要是之前她來問,禦膳房的回答多半都是沒有,但是這會兒,黃太監就客客氣氣說:“姑娘要是立時要這東西,咱們這一時之間還真拿不出來,不過姑娘既然提過了,等下午采購的人回來,保準能給你弄出來。”

雲秀聽了眼睛一亮:“那就多謝黃大人了。”

黃太監笑眯眯的:“小事,小事。”

等雲秀一走,他就叫了那兩個挨了十板子的小太監起來去找香椿芽和槐花樹:“彆說爺爺不疼你們,得罪了人就這麼點不容易,好好把差事辦了,人家才能不追究你們的過錯。”

小太監們捂住屁.股悶頭應嗻。

雲秀回去的時候還和雲佩提起慶複:“我還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見他。”

雲佩沒想什麼,隻是說:“倒也難得,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專門和人掐架。”小孩子嘛,情緒總是高漲的,妹妹小時候又是最乖覺的,總會因為各種事情感到好奇,慶複小時候也差不多,倆小孩撞一塊兒,就差打架了。

雲秀說過就忘了。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禦膳房果然送上來了雲秀要的東西。一樣是香椿炒蛋,還有芥菜包子。

以前雲秀對香椿這東西敬而遠之,實在是它的味兒太重,不習慣的人吃起來就覺得像在吃蠟燭。後來有一年,網絡上大肆宣揚春天應該吃香椿,雲秀一天能刷到好多視頻,也就產生了好奇之心,跟風吃了一回,後來就愛上了。

她點了一道香椿炒蛋和芥菜包子,禦膳房也不能隻上這麼些東西,忖度著配了粥和點心、小菜,熬到出了米油的白粥,再加兩半個切開的鹹鴨蛋。鹹鴨蛋是禦膳房管事的自己琢磨出來的方子,醃出來的蛋色澤白淨,一點沒有民間醃蛋會出現的發灰的狀況,拿刀比劃著切開,刀尖一壓,裡頭的黃油就能迸出來,沿著杯盤流淌。

雲秀點的香椿炒蛋,結果香椿炒蛋吃了兩口,專盯著鹹鴨蛋吃了。

雲佩笑她眼睛大肚子小。

姐妹兩個分著吃完了兩碗粥,東西還沒收起來,如意就進來了,臉色淡淡的:“主子。”

雲佩看她臉色不對,問:“怎麼了?”

如意說:“佟貴妃那邊兒送了個嬤嬤過來,說是極擅小兒婦科的。”

雲秀皺起眉頭。前頭鈕祜祿皇後才過世,皇上不可能立馬封皇後,要知道,赫舍裡皇後去了三年,他才正式封的鈕鈷祿氏,要輪到佟貴妃,怎麼也得一兩年之後了。她還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後,隻掌管著宮務罷了。

如今這樣急切地派一個嬤嬤到雲佩這裡,一是想看著孩子安安全全生下來,二就是想叫這嬤嬤往後就成了生下來的阿哥或者公主的奶嬤嬤了。

奶嬤嬤和皇子皇女的情分有時候比起親身母親還更加親近呢。譬如皇上的奶母孫氏,如今她的兒子都被派去了江南,往後看著也前途可期。在皇帝心裡,孫氏比他早早過世的母親孝康章皇後還要親近。

佟貴妃這是不想讓生下來的孩子和雲佩一條心。

她望向雲佩:“姐姐?”

雲佩牽唇,問如意:“你怎麼看?”

如意的看法和雲秀一模一樣。隻是她也知道,雲佩這樣問她,是想知道她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她才從坤寧宮到了這裡,當了雲佩的人,自然不能光吃乾飯,也要展現自己的能力。否則彆說雲秀,就連司藥她們也不會服她的管。

她想了想,說:“奴才覺得,這嬤嬤能收下。”

雲秀詫異。

結果如意說:“今兒不收下,明兒她還能挑更多的人過來,堵不如疏,更何況皇家子嗣,身邊打小就有三四個嬤嬤,若是主子不喜歡她,回頭找個由頭打發了就是,不拘是什麼錯,總彆讓她呆在主子身邊,更何況人有親疏遠近,她能不能叫小主子喜歡那還要看命呢。”

雲秀叫她這麼一提醒,簡直豁然開朗——左右佟貴妃心裡頭已經認定了這個孩子以後要被她抱養的,打發走了一個嬤嬤,回頭又送進來幾個宮女,一次能拒絕,難不成次次能拒絕?就算明麵上拒絕了,誰知道佟貴妃會不會私底下塞人進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雲佩顯然心裡頭也是這樣想的,她含笑:“就這樣辦,你叫那個嬤嬤進來見我。”

沒一會兒,如意就領著個四十左右的嬤嬤進來了,這嬤嬤進來,先蹲福:“給貴人請安。”

看見她的動作,雲秀眉頭一挑,笑說:“嬤嬤貴姓啊?”

那嬤嬤來之前顯然已經被交代了雲佩這裡的情形,被雲秀問話也不卑不亢:“奴才姓薑。”

雲秀哦一聲:“薑嬤嬤好大的氣派,頭回見了主子竟然不磕頭。”

薑嬤嬤竟然還說:“恐怕叫姑娘笑話,奴才從前在家裡的時候,有幸奶過貴妃娘娘,這才叫貴妃娘娘挑中了送到您這裡來。”言下之意,她曾是佟貴妃的奶母,身份比起雲秀自然要尊貴,甚至比起雲佩也要尊貴。

雲秀輕輕嗬了一聲,要是薑嬤嬤騎驢就坡下,她也就輕輕放過了,如今她這樣跋扈,她倒生起來逆反的心思,當即說:“噢……原來是貴妃娘娘的奶母啊,不對,應該是曾經?可我們主子還是皇上的嬪妃呢,正兒八經的皇親,難不成嬤嬤比皇上還高貴不成?”

薑嬤嬤倒也是個聰明人,被雲秀為難了,她就去看雲佩:“貴人?”

雲佩掃她一眼。她和雲秀有著天然的默契,雲秀既然準備接受薑嬤嬤在她們這裡,明麵上就不會做的太難看,這會兒陰陽怪氣嘲諷薑嬤嬤,一是為了試探她是什麼樣的脾氣,若是個和氣懂規矩的人,留下也無妨,若是像這樣的跋扈脾氣,往後說不定就會帶壞孩子,那就得想辦法打發了。

二就是給她唱紅臉,先把人往低了說,叫她看著她們並不是好欺負的人,再叫雲佩自己唱白臉,不管怎麼樣,她總能安分一些。

既然知道雲秀的意思,雲佩就溫溫柔柔地開了口:“我這妹妹在家裡頭的時候嬌寵著長大,說話有些直,嬤嬤見諒。”

薑嬤嬤一窒。好話壞話都叫她們說完了,她還能說什麼?更何況雲秀說的也不如道理。她安安分分地跪下給雲佩磕了頭:“貴人吉祥。”

雲秀笑眯眯地補充:“嬤嬤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得叫主子了。”

薑嬤嬤:“……”她重新跪下,大聲道,“奴才給主子請安!”說完,狠狠瞪了一眼雲秀。

得了便宜,雲秀就不賣乖了,老老實實地站在了雲佩身邊,叫如意帶著薑嬤嬤去安置。

原先雲佩就住著次間,有內外兩室,內外兩室裡又隔出來一個小花廳待客,如今她這裡的丫頭們越來越多,倒是有一點住不下了。後來佟貴妃就隨手把另外兩間屋子撥給了她,隻是因為人還勉強擠得下,內務府又忙著孝昭皇後的喪禮,遲遲沒來得及過來修改布局。

如今薑嬤嬤來了,倒是正好借著這個由頭搬一搬住處。

雲佩叫小航子去內務府裡頭說了,到了下午用過膳的時候,內務府就來人了。

是個管事的太監,姓馬,馬太監恭恭敬敬問了雲佩對宮室的要求。

這事兒雲秀和雲佩是商量過的,如今她們加起來一共有四個房間,因為承乾宮裡隻住了她一個低位嬪妃,佟貴妃又指著抱養她的孩子,所以並不虧待她,那四個房間都很大。

原來那個臥室的布局不用動,仍舊作為居住睡覺的地方,把外室小花廳的位置空了出來,擺了一張小桌子,專門用來吃飯——原先她們吃飯都是在內室的炕上吃的,飯菜難免有味道,每次吃完了飯,司藥都要拿香薰上好一會兒,再打開窗戶通風,然後雲佩才能午睡,忒麻煩了。

現在就不一樣了,用膳有了專門的地方,絕不會影響雲佩在裡頭睡覺。

而原來的小花廳就單拎出來放到了新房間裡,乾脆做了個小書房,擺上滿書架的書。雲秀畫了家具樣子給內務府,叫他們打造了一個比較舒適風格的書房。地麵上都鋪了厚厚的絨毯,上頭是輕木桌,也不用凳子,隨時就能坐到地毯上,毯子上頭擺滿了之前她們做的小抱枕。

雲佩現在孕肚還不明顯,等以後坐下來不方便的時候,也能加高一點的凳子。

另外兩間房,一間做成了庫房,門口掛了大鎖,隻有雲佩、雲秀、如意手裡有鑰匙。剩下的那一間就成了司藥她們的宿舍。

宮裡頭的宮女們是有統一住的他坦的,可一般宮嬪們的宮女也不會淪落到和彆人擠大通鋪的,許多都是在自家主子那裡住著。像是雲佩這樣,身邊人不多,哪怕添了薑嬤嬤,一間屋子也能住得下。

到了鹹福宮敬嬪,也就是庶妃張氏那邊就不一樣了。上回張氏來的時候還抱怨過,鈕祜祿皇後把通貴人安排到了她們鹹福宮,原先張氏還能叫宮女們跟著自己住,通貴人納喇氏搬進來以後,房間就變擠了,沒辦法,她也隻能叫自己的宮女住到他坦去了,夜裡隻留下一個宮女給她值夜。

雲秀細細地把要求和內務府說了,馬太監拍著胸.脯子擔保不用兩天就能把房間改好。

說是兩天,還真就是兩天。雲秀不過是陪著雲佩出去逛了一圈回來,房間就煥然一新了。

雲佩尤其愛那間小書房,不論是在裡頭看書還是做針線活都特彆舒適。雲秀挑房間的時候特意挑的光線最好的一間,又叫內務府把原來那個狹小的窗戶拆了換了更大的窗戶,到了太陽好的時候,光線能從外頭直直地照進來,寬敞又亮堂。

司藥她們做針線活的時候也不用點燈了。原先臥室裡頭到了傍晚的時候就要開始點燈,這會兒用的還都是油燈和蠟燭,雲佩份例裡的是白蠟,無煙,比起黃蠟來說很少傷眼睛,但是用久了也不好,所以雲佩很少叫司藥她們點燈熬夜做針線活。

如今可好了,司藥她們也愛呆在書房裡了。

一早上起來做完了手頭的事情,她們就一塊兒坐到書房裡頭,雲佩和雲秀看書,司藥她們就遠遠地坐在角落裡做針線活,這樣的場景,在這個冷冰冰的紫禁城裡,有一種難得的溫馨。

雲秀覺得很舒坦。

可還沒舒坦上兩天,康熙就回來了。

頭一天康熙還是在乾清宮辦理政事,沒去後宮,這倒沒什麼奇怪的,結果後來有小半個月,康熙還是沒進後宮,有人就急了。

雲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康熙是鈕鈷祿氏死後才知道自己喜歡她這種狗血劇情,結果司南帶回來的兩個消息打破了她的幻想。

同一個消息,是康熙巡行路上寵幸了兩個宮女,這兩個宮女出身低微,皇上也沒進封個答應什麼的,不好安排到後宮裡頭,如今還是養在乾清宮後殿裡頭。

還是司南說起乾清宮後殿,雲秀才知道原來康熙的庶妃們大多都是在乾清宮裡住著的,不對,也不能叫庶妃,庶妃是張氏這樣的,生了女兒,有名有姓,要跟著女兒上玉碟的,乾清宮後殿的那些,雖然稱呼的時候都是稱呼某答應,可實際上身份比不上答應,連庶妃也比不上,就像是大戶人家家裡的那些通房丫頭一樣。

所以司南說起這個事兒的時候,雲秀驚訝了一下,再轉念一想,好像也理所當然了……她真不能拿現代人的思想去揣測古代的皇帝,一生一世一雙人忠貞不渝是不可能在皇帝身上出現的,更不可能在康熙身上出現。先前想的那個狗血劇情仿佛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臉上。

她本無意去關心那兩個宮女是誰,結果司南好像以為她很想知道,了解“敵情”,主動介紹了那兩個宮女。

兩個宮女,一個萬琉哈氏,滿洲正黃旗人,聽說父親是正五品郎中。另一個是宮女是章佳氏,出身鑲黃旗包衣。

雲秀聽完本打算去忙的,結果剛轉身就愣住了。

章佳氏?是她想的那個章佳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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