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狂士楚歌(1 / 2)

說是藤椅,實際上與現代的椅子截然不同,更接近這個時代的榻,隻在靠背的位置墊高了些,便於倚靠。

躺在上方的男人不過弱冠之齡,皮膚白皙,眉目端正,身上穿著的衣物同樣簡潔而精美,乃是編得極密,繡著暗紋的綾織。一看便是養尊處優長大的富家子弟。

這對夫妻出身富貴,卻單獨居住在這荒山野嶺,身邊沒有多少侍從伺候——院中不見仆從,方才管事敲門,竟然半晌無人回應,還要勞駕女主人親自開門——著實令人稀奇。

更讓人詫異的是,院子裡的男人不僅神態呆滯,聽見門口的異響也一動不動,如同一個不會動彈的廢人,繼續癱著。

管家斂去眼中的異色,還來不及問候,便看到男人微張的嘴角留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液體。

為他們開門的女子連忙跑了過去,從懷中掏出手絹,替男人擦去流淌而出的口水,頭也不回地對他們道:“幾位請便,妾還要照顧夫君,顧不上招待,勿怪怠慢。”

口水淌到女子手上,女子卻一點也不嫌棄,動作仔細而周到。

這樣的情景,搭配男人身上的錦衣華服與冷峻優秀的長相,竟讓人莫名覺得瘮得慌。難怪女子剛才在聽到他們的來意後,竟說出“家中夫君可能會嚇到幾位”這樣的話。

管家沒有貿然進屋,而是退回鄭平身邊。

“恩主,你看……”

鄭平沒有因為這一幕而生出特彆的觸感,他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猜測著眼前這對夫妻的身份。

非富即貴的一對夫婦,住在荒山野嶺,身邊沒有侍從伺候。這倒也罷。但在亂世,又是如此人跡稀少的地方,即便二人沒有攜帶任何昂貴的物品,光憑女子清麗的相貌與窈窕的身段,以及這一身布料衣裳就能引來貪婪者的垂涎。

就算此二人運氣好,一直未碰上凶惡的歹人,可這名妙齡女子伶仃地居住在荒郊,身邊隻有一個狀若癡呆、不會動彈的丈夫,她就一點也不害怕?女子在見到他們這一隊陌生人時,眼中並無任何畏懼之色,隻有幾分正常而冷靜的打量與警惕。臨到最後,還坦然地同意他們在此休整的要求。

如此反常行徑,若非天生心大,必定有所憑仗。

鄭平起身下車,坐在駕車之位的侍從立即先一步跳下,伸手相扶。

鄭平動作一頓,順著侍從的手安全著陸。

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色澤清雅、袖口纏繞流雲紋的深衣,斂去屬於原主的鋒銳之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文弱而隨和的大家公子。

他緩步走到院門前,向二人行了個士禮,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鄭平,自許縣而來。方才路遇此處,聞見鳥鳴清冽,恐天色有異,故厚顏前來叨擾,借二位院舍略作休整。”

類似的話剛才管事已經說過一遍。此時由鄭平這個主人再次述明,更顯尊重之意。

女子聽他說到許都,沒有露出任何異色。

倒是聽到後半句,敏銳地捕捉到鄭平話語中透露的彆樣信息。

“天色有異?怎麼個有異法?”

鄭平神色間溢出幾分倦怠之意,似因為長途跋涉而感到疲累。

但他恪守世家君子之儀,不好對他人的詢問怠慢輕忽,遂強自打起精神,認真地答道:

“不足半刻,時雨將至。”

在鄭平身後,因為視角問題而被隔在門外的幾個護衛紛紛流露出詭異的神色。

尤其是親眼目睹過禰衡狂態的幾人,對比記憶中脫衣赤膊,一邊把鼓敲得震天響,一邊聲若洪鐘罵得人眼冒金星的狂士,眼前這個作出羸弱之態,彬彬有禮的文士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仿佛被人下了降頭一樣。

更有眼力尖的,認出鄭平剛剛的“君子之儀”帶著幾分侍中荀彧的影子,而他眉目間特意表現出的倦怠之意又與曹操帳下郭祭酒相仿,赫然是臨時起意,拿了那兩個當模子,衣冠齊楚地來騙這不知情的二人。

隨扈們不敢質疑鄭平的言行,各自低頭假裝看不到。

女子沒有看到這些人掩藏好的異色,所有心思都投在鄭平剛剛的那句“時雨將至”上。

她昂起白皙的脖頸,看了看天穹上的藍天白雲。

清空萬裡,秋色正好,哪有什麼時雨。

若是夏季,她或許還略作斟酌。如今已入了秋,她並非對天象一無所知的碌者,怎麼會信這番說辭。

女子立即認定鄭平剛才那一番話不過是托詞,此人必定有所圖謀,即便不是“那人”派來的試探者,也攜著叵測居心。

她的態度又冷了幾分,裝作替夫君整理收拾的模樣,不再理會幾人。

鄭平沒有解釋地形雨的生成,目光在女子衣襟前掛著的玉飾上一觸即離。

隻輕飄飄的一眼,他便看出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白玉掛墜並非單純的裝飾,而是一種能吹出聲音的玉哨。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