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凡看來,夫子是有真才實學的,為何遲遲未中舉,這也是他不得解的地方。
他沒想到,夫子今日竟然有勇氣將自己的陳年過往說出來,直麵自己的失敗……從這一層麵而言,夫子實在是真君子,值得人敬仰。
另一麵,樊凡作為學生,有幸得到長者如此掏心掏肺地教導,甚至不惜以自己為例,實在彌足珍貴。
於是樊凡站得更筆直,以示敬重。
隻聞夫子娓娓道來:“我得了小三元後,一時風光無二,眾人吹捧,又因我比以往的‘小三元’年紀小了十歲有餘,大家便更看好我的前程,隻覺得即便是慢慢磨,也能磨到大殿上,錄進士,點翰林,那是何等榮耀……我年輕氣盛,十分享受他人眾星拱月的吹捧,享受走到哪都是主角,於是有些飄飄然了,開始遊走於大大小小的酒會、詩會,每日忙著給人點評詩詞,卻不曾有一二時辰去複習功課,心裡總以為,不就是鄉試罷了,定沒什麼難的。”
“如此折騰三年之後,我仍沉溺於天才的魔怔中,隻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複習功課,就敢去參加鄉試,結果不言而喻,落榜了……輸得徹徹底底。往後,又有所謂的‘同窗好友’勸我,不過是運氣差了一些,一次說明不了什麼,將我吹捧得暈頭轉向,花天酒地又三年。”
“等我第三次落榜的時候,那群奉承我的人走遠了,也無人再道我是天才了,此時我才幡然醒悟,隻是為時已晚……此時的我已大不如前,文風論點也不再符合當時的新政新論,即便是快馬加鞭,亦是不能及,如此蹉跎了二十年,我也未能再如年輕時那般揮灑自如,文思泉湧。”
“你十歲便有如此才華,難能可貴,往後交友萬萬要謹慎,莫要聽信了小人之言,更莫要自足自滿,自以為是,而需精益求精,唯有如此,才能不負才華。你可懂否?”
“學生懂得。”樊凡應道,“夫子肯與學生說這些,真心可鑒,學生無以回報,唯有在科考一道上闖出些名堂來,方能對得起夫子今日的一片苦心。”
所言並非大話,而是樊凡那般“舍我其誰”的勇氣和決心。
夫子點頭,欣慰道:“你懂得便好,這便是我今日要教給你的最後一課,萬事不驕不躁,切莫自滿。”
樊凡又疑惑道:“學生還有一事不解,夫子昨日說,往後便不再教授學生學問了,這是為何?可是學生還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夫子笑笑,自嘲道:“錯不在你,而在我。你在童子會上所展現的才華,我已不足以當你的老師了……接下來,你便該學做文章了,這是大事,馬虎不得,若是有名師指點,一開始便為你劃開了大格局,往後文章隻會越寫越大氣,越有深度。相反,若是跟了我學做文章,萬一你局限於我的想法當中,這就是我的失責了,如此,以我水平,萬萬是不可再當你老師了。好玉,應有大師雕琢。”
“可……學生不過一農門子,拜師名門之下,又豈是易事?”樊凡為難道。
莫以為隻有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在封建社會,門第那是一道橫坎,拜師也有講究。
“天下之大,讀書人之多,豈會局限於門第?你莫要擔憂,為師已為你想好,一個月後,蘇州白鷺學府再招學童,你便去考罷……此事當背水一戰,你若是考不上,我也不會再教你了,你唯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夫子嚴厲道,遞給了樊凡一封介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