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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開始,無非是先論田地,按照通常的分法,樊家四兄弟,田地分成五份,四兄弟各一份,老爺子老太太占一份。
算下來,樊凡能分到兩畝水田,兩畝坡地。
黃氏想趁著孤兒寡母壓一頭,將樊凡一家淨身出戶,昨夜跟大伯樊明仁早就串好一番說辭,於是黃氏推了一把樊明仁。
樊明仁雖心虛,仍是硬著頭皮道:“裡正、族長,此法頗為不妥,二弟以打獵為生,分家時上報官府理應列為獵戶,按大明例律獵者不事田務,農戶不備箭羽,此番將小凡一家列為農戶,若是有人告發他父親曾打獵,違了大明例律可是要吃板子。”
言下之意就是該把樊凡一家列為獵戶,這樣就一分田地都不用分出去了,還裝作替樊凡著想的樣子,惡心至極。
大明例律確實有將農戶和獵戶區分開,隻是偏遠之地,能讓老百姓掙口飯吃已經不易,當官的誰又會真的去管你是獵戶還是農戶。
當下大伯為了幾畝地,竟然拿這個出來說事。
一旁立即有脾氣暴躁的族叔站出來,一把掄起長凳,要砸死樊明仁,幸虧有手快的人攔住,那族叔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畜生,讀書讀得良心被狗吃了,為了幾畝地,難不成你還要到官府裡告親兄弟親侄子偷獵?十七哥這些年打獵掙的錢都喂到你這狗肚子裡去了。”
樊明仁見有人要打自己,嚇得直哆嗦,畏畏縮縮地躲到了後麵。
老太太一臉戾氣站出來,擋在眾人麵前,罵道:“我兒是舉人命,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一群登泥腿子,懂什麼大明例律!”
有人道:“十七就不是你兒子嗎?豈有這麼偏心的娘!”
老太太麵不改色,隻道:“怪隻怪他出生得不是時辰,注定是勞苦命!”一個當娘竟因為所謂的“命格”偏心至此,眾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如此鬨劇,這般狠毒的口舌,似刀似箭紮在張氏的心頭,樊凡見自己娘親臉色蒼白,便知她有多難受,當下忍無可忍,顧不了那麼多,站出來道:“這世道哪有什麼命格,誰不是靠一雙手,若說真有勞苦命,那也是你這當娘的欺他壓他,把兒子當長工使,即便是你生了他,爹爹這些年也還夠了,此後我們家不欠你們什麼了。”
接下來樊凡又與大伯樊明仁道:“此番是我與你分家,不是我爹與你分家,彆扯什麼獵戶農戶,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是農戶不假。”打獵的是樊明義,而非樊凡。
這些話卻非一個五六歲的稚童能懂的,大家驚訝的同時,隻覺得是家境所迫,凡哥兒又舐母情深,提早開了心竅,有了主見,未覺得有何不妥。
樊凡說完,回到娘親身邊,握著張氏的手安慰她。
這時樊秀才站出來了,十分嫌棄地對老太太道:“你說他們是泥腿子不配與你長子說道,我這窮酸秀才,大概有那麼幾分資格說道幾句。我雖多年未中舉,卻也是廩生,在縣裡能說得上幾句話,隻要我在同仁間把今日的事說上幾句,隻怕你兒再想找人作保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到時候我等且看看你兒到底是不是舉人命!”擲地有聲。
大明請人作保也不隻是看錢的,也論求保人的品性,品行不好的無人敢作保,怕累及自身。
而且,秀才之間,確確實實有自己的圈子。
這時,樊明仁已被嚇得臉色煞白,冷汗直流,在一旁低聲求老太太莫要多說了,怕樊秀才真的毀了他的“名聲”。
老太太和黃氏二人這時才弱了下來,不敢再囂張跋扈。
接下來的手續就簡單多了,在裡正、族長的見證下,樊秀才擬定了分家的文書,雙方確認無誤後,分彆在上麵摁下了手印。
拿到文書後,黃氏雖未達成所有目的,但仍是得意,道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夫君是舉人命,我兒是名廚,玉蓮嫁的是大戶人家,今日受人罵一句又如何,明日過的就是好日子。”說完扭著屁股攙著老太太回屋了。
三叔一家無可奈何,力所不及,隻是跟張氏道了一句“以後多多保重”。
當著眾人的麵,樊秀才又做了個決定,說道:“樊家十七郎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其兒樊凡心智早開,頗有慧根,我願收他當學生,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分文不取!”浩然正氣。
此時,本一直精神靡靡的張氏,眼中也閃過一絲亮光,輕輕推了一把樊凡。
樊凡意會,立馬跑過去給樊秀才磕了三個響頭,道:“學生拜過老師。”
樊秀才笑嗬嗬將小胖子扶起來,瞧其機靈勁,甚是滿意。此番隻是簡單的拜師禮,入族學的時候自然還有正式的禮數,往後再論。
樊凡一家分得兩畝水田,兩畝坡田,分給的住房是豆腐坊,與樊家的院子相隔頗遠,正合樊凡心意。餘下的不過是破爛家什,多的沒有。
在眾人的幫助下,收拾新家也頗利索,把豆腐坊側旁的柴房搬空,收拾成了住房,廚房則和豆腐坊合並在一起,既做豆腐,也做飯食。隨後,各家又多多少少都送了一些糧食過來,足夠娘倆吃半個月了。
這就是樊凡的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