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幾人已又來到駱駝跟前,盧象升解說道:“夫人送回來的這兩匹駱駝,雙峰間的炮架,皇子與臣,做成這個重簷屋頂的樣式,前高後低,左右各兩根木梁,應是穩了。麻煩的是單峰駝……”
朱由校和朱由檢,分彆立在單峰駝的兩側,四隻手扶著初具雛形的炮架。
朱由校接上盧象升的話,一麵演示給鄭海珠看,一麵為難道:“鄭師傅,依著你所言,駱駝不是隻做馱馬用,而是,炮手與槍手,也要坐在駱駝背上,操持火器,列陣迎敵。雙峰駝還好,但這單峰駝,炮架若在駝峰後,騎手便沒地方坐了。若給騎手留地方,駝峰上,可怎麼架得穩木架呢?”
令朱家兄弟傷腦筋的這個問題,鄭海珠其實也一直在思索。
對於駱駝炮,她這個明清史專業方向的現代人,之所以想在晚明就造出來,隻是因為記得,曆史上的清軍征服準噶爾部時,遭遇過準噶爾的駱駝炮陣,損兵折將,大名鼎鼎的隆科多的叔叔,也被轟得見了閻王。
但具體到實操層麵,這種從善於訓練駱駝的波斯人處傳來的熱兵器攻擊方式,如何解決炮座的技術難點,鄭海珠也沒什麼自帶係統去討金手指。
直到去了林丹汗的王城察汗浩特,鄭海珠忽然獲得了靈感。
“雙峰駝體型大,好架炮,但跑得慢些,問胡人買也貴許多。我們用駝陣,就是看中駱駝比戰馬便宜,重型火槍又沒有斑鳩銃那麼沉,單峰駝也能抗,所以,不能放棄單峰駝。”
鄭海珠說著,衝跟著曹化淳一起來文華殿的兩個小火者招手。
小火者忙抬著擔子過來,放下扁擔後,打開大木箱,小心地碰出幾件大小不一的木器。
“這是啥?傘骨?”朱由校好奇地問。
“殿下再猜猜,這是蒙古人安身立命的玩意兒。”鄭海珠捧起一件木器,啟發道。
“啊知道了,”朱由檢搶答道,“這是穹廬的頂子。”
鄭海珠點頭,將木器交給朱由校:“對,就是蒙古人住的穹廬,咱們大明的邊軍,喚作蒙古包的。但那些行軍或者放牧中的蒙古人,搭的蒙古包都很簡陋,而我這次在察哈爾部的王城,所見到的蒙古包,不僅華麗奢美,穹頂的木梁構造,也巧奪天工。當時我便想,駝峰和這蒙古包一樣,不都是窩窩頭的形狀麼?所以,無論進林丹汗的帳殿,還是他福晉的雅廬,我都把穹頂的木梁構造,記了下來,南歸途中,讓馬將軍屬下裡會點兒木工的軍卒,大差不差地做了這些模型,不知可會對你們有啟發。”
朱由校越聽,眼中越是現了熠熠晶芒。
這個在木工方麵有著仿佛祖師爺賞飯吃的天賦的未來太子,摩挲著縮小了百倍的“蒙古包”,豁然開朗。
“用榫頭,”朱由校對眾人道,“用榫頭連接成木圈,箍住這些傘骨,就能罩在駝峰上。頂頭支棱出魚叉似的機關,架住鄭師傅火器廠裡的那些大槍。”
朱家兄弟自跟著盧象升學習火器攻擊的知識,不但讀了前人的火器書,還知曉了鬆江火器廠生產的各樣火器長啥樣,是以對重型火繩槍的支點部位也很熟悉。
“好,試起來,”鄭海珠露出欣然之態,側頭對盧象升道,“韓昌黎言不我欺,曆代都是弟子賢於師嘛。”
盧象升是個心思多麼靈透之人,又視鄭海珠為長姐,今日自她進了文華殿,盧象升就一直在專注地聆聽,此刻立即接腔道:“所以你們瞧,鄭師傅說得沒錯,格物理,方能致良知。兩位皇子此前那些亭台樓閣、鳩車小船的木器,沒有白做的,裡頭哪一樣,不是用到榫頭的?”
朱由校聽得心甜氣順,一時之間隻覺著,鄭師傅和盧師傅,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師長。
“對了,”隻聽鄭海珠又想起什麼似地,與盧象升道,“明日你隨我去一趟鴻臚寺,林丹汗有一架帳車作為國禮,敬獻大明天子,就停在鴻臚寺。那帳車有些構件,似參研一二,可改作炮架收折,你去瞧瞧,瞧明白了,詳細說給兩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