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凝重,其實又是久經沙場之人,在即將迎來大戰前,都不會去避諱的。
不避諱,才是冷靜的勇氣。
鄭海珠默然片刻,抿嘴道:“行,明年。明年我來喝你們喜酒的時候,隨的份子錢,一定比黃老爺和馬將軍,加起來都多。”
半個月後,京師。
這日酉時,鄭海珠來到朱閱文的寓所。
朱閱文前日就得了蔡鳳的登門通傳,說夫人今日會來,想聽聽朱先生又寫了什麼鋼弦琴與胡琴的新曲子。
朱閱文已經快小半年沒見過鄭夫人,自然悉心準備,一早就喚來蒙古胡琴師紮那,候在院裡。
但鄭海珠走進院子時,穿著官袍,朱閱文還是稍稍詫異了些。
朝廷再大的衙門,平時也就開到申初,夫人沒有回宅換身舒服些的衣裳,看來今日在值房,忙到很晚。
鄭海珠到了朱閱文麵前,終於不在意露出疲憊的模樣,往椅子裡一靠,闔著眼睛。
朱閱文將暖手爐遞給她,輕聲地詢問:“要不,我讓紮那回去吧?你累了,就吃些晚膳,我給你燒水,你沐浴後直接歇息。”
鄭海珠睜開眼睛:“我不累,我就是來聽你的曲子的。”
朱閱文應聲好,喚進紮那。
這蒙古人仍是帶著兒子莫日根一道。
和此前不同的是,少年莫日根,竟然坐到了朱閱文創製的蝶式箏麵前。
鄭海珠瞧著,問朱閱文:“你教的?”
朱閱文已坐到鋼弦琴邊,聞言點了點頭,眼中露出師父對愛徒的慈靄與得意:“這娃娃於音律上,真是個好料子。”
說話間,胡琴、鋼弦琴、蝶式箏,齊奏起來,是個很有些草原狩獵意象的曲子。
朱閱文揣摩鄭夫人聽膩了小調,平素又常跑邊塞,應會喜歡這種風格。
孰料,曲子奏著奏著,鄭海珠眉頭越擰越緊,終於砰地一聲,將手裡茶盞扔在地上。
三樣樂器同時戛然而止。
蒙古父子惶然無措,朱閱文也嚇了一跳。
但他到底與鄭海珠關係親密,遂上前問道:“怎麼了?”
鄭海珠右手扶住額頭,左手搓了搓麵頰,深吸兩口氣,才睜開眼看著朱閱文,開口時,語氣已帶上安撫的歉意。
“不該拿你們出氣。曲子很好,但我聽得心煩。北疆狩獵,我便想起邊事。我好不容易弄來的軍餉,萬歲爺要修三大殿,還要給太子大婚,七八成都沒了,遼餉還發個什麼?那邊的營兵若是鬨餉,韃子不是求之不得,正好趁亂攻打開原和鐵嶺。”
朱閱文惴惴地聽著。
夫人在與他隻有二人相對時,都很少論及公務,何況今日還有紮那父子在。
看來真是煩擾氣惱極了。
朱閱文衝紮那父子揮揮手。
紮那忙躬身帶著兒子退出去。
心裡卻歡喜得很。
多麼重要的消息,要趕緊傳給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