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魏忠賢正要繼續氣吞山河,黃秉石到底懷
著守土有責的為官本分,撥開人群,來到魏忠賢跟前,拱手致禮後,溫言軟語地商量道:「公公,這,親王的體麵,也是國朝的體麵,公公莫要這般。先回吧,福王那裡,容本官再去勸勸。」
「體麵?」魏忠賢嗓門更大了,「裡子都不要了,還要麵子呐?黃長史,你要是不信咱家說的,現在就穿過皇恩殿,去內府走一圈,看看是不是已經有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開始準備給咱賢王暖被窩了?」
黃秉石是真沒想到,魏忠賢今日竟如此口無遮攔,不由也一股忿忿之氣上頭,厲聲道:「公公,大庭廣眾,怎能如此汙言穢語,對藩王不敬。」
魏忠賢卻不惱,開腔依然口齒利索:「咱家身負皇恩,吃的是萬歲爺和大明朝廷賞的一口飯,對不把朝廷規矩放在眼裡的人,就算堂堂親王,也不會客氣。太子乃國本,太子選妃乃國朝大事,祖宗規矩,選秀女時,十三至十六歲的閨中女子,不得出嫁為妻為妾,不得出契為仆,不得賣身為奴,就連王府樂坊,也不得招為學徒。可福王他是怎麼做的?咱家還在洛陽城選人呢,他就往王府抬人了。嗬嗬,咱家罵得臟,有他這位賢王乾的事兒臟麼?」
「你,這……」黃秉石一時語噎。
「得嘞,咱家幫朝廷痛痛快快罵一頓,氣兒也順了些,繼續回去,給秀女們教習宮裡規矩去了。」
「公公彆走哇,公公再說一段兒。」圍觀的百姓中,有人起哄。
「不說啦,走嘍。」
「公公彆怕,公公是京師來人,福王不敢對你動手。」
「唷,這位公子,你這話可未必,咱家看這位賢王,除了出關打***,這天下呀,就沒啥事兒是他不敢做的。」
人們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哄笑,哄笑之餘,不忘向黃秉石投去鄙夷的目光。
尤其是一些頭戴方巾、一看就是已有功名的文士,那目光的意思好像在說:你還不如一個閹人明理又有血性。
魏忠賢剛神氣活現地走出去十來步,王華門兩側忽然包抄過來幾十個提搶執刀的王府衛士。
領頭的快步上前,攔在魏忠賢跟前:「請公公移步府內,王爺有話要問。」
魏忠賢「哧」了一聲:「要是咱家,不去呢?」
「那可彆怪我不客氣了。」
侍衛長的手剛剛伸出來,黃秉石就慌忙上前,拚儘一個文士的氣力架住對方,嗬斥道:「不得對公公無禮。」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也呼啦啦圍過來幾十個東廠番子。
「倉啷啷……」
兩邊都亮了白刃,一副劍拔弩張之態。
片刻前還津津有味看戲的洛陽士庶們,登時驚呼陣陣,你推我搡地往旁邊躲閃,作鳥獸散,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先頭那幾個「托兒」,不忘一邊跑一邊喊:「要反啦,要反啦,王府襲殺朝廷命官啦。」
黃秉石聽了這幾句喊,越發心驚,瞪著王府侍衛長道:「你個蠢貨,你聽見百姓在喊什麼了沒有?不想過幾日就被錦衣衛拿去京中的話,現在就讓侍衛們退回值守之地去!」
侍衛長到底是武職,他深知自己不像黃秉石這個文臣,可以直接與朝廷對話,所以他們武人被拉出來頂罪的可能性更大。
「那,殿下那邊……」
「本官此刻就是要去見殿下。」
侍衛長眼中的殺氣略褪,又看了魏忠賢一眼,終究決定聽黃秉石的。
他抬手示意,眾侍衛依令收回兵刃。
魏忠賢向黃秉石拱拱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帶著番子們揚長而去。
王府西邊,半裡外的福泉寺,佛塔之上,鄭海珠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人道:「還
好,黃長史是知曉輕重的。」
回應她的,是沉默。
鄭海珠側過頭,打量黃奇瑞。
她其實並不知道,另一個時空的曆史中,十幾年後,當李自成的隊伍接近洛陽時,黃奇瑞作為福王朱常洵的親家,曾力勸福王拿出府中資財,犒賞明軍,並招募青壯,力保洛陽。但福王拒絕了,最後洛陽城破,福王與兩百餘位洛陽官員、大地主,被闖軍斬首於城門下。
鄭海珠隻是在聽了魏忠賢的調研、並且暗中親自拜訪黃奇瑞後,進一步判斷,這位外戚的心思,是有希望被拿捏的。
否則,他今日,不會準時出現在寺中,與自己一同觀看福王府前的大戲。
「黃公,黃公……」鄭海珠輕喚了幾聲,然後語調平靜道,「萬歲爺和朝廷的意思,公今日,看清楚了吧?」
黃奇瑞始終麵向福王府的身形,微微動了動。
「鄭寺卿,若黃某依你們所言的行事,史書會怎麼寫黃某?」黃奇瑞輕歎一聲,開口問道。
「不會寫你,」鄭海珠淡淡道,「隻會寫,德昌王在今歲,成為第二代福王。」
黃奇瑞聞言,嘴角忽然撇了撇,似乎也覺得自己想多了,有點可笑。
鄭海珠盯著他:「黃公平時,也做買賣,目下應該已經算清楚了,這樁生意,其實你穩賺不賠。不過,你再想想,不著急。」
鄭海珠轉身要走,黃奇瑞咬了咬牙,終於向婦人拱手道:「黃某,計議已定,聽寺卿與朝廷的吩咐。黃某但求一事。」
「你說。」
「黃秉石,他,他是個好官,應該輔佐德昌王。」
鄭海珠道:「他是個好官,你也是個好人。我明白你所求了,我答應你,黃長史,一定還會是福王府的黃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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