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難免貪婪,壓製貪婪最好的工具是人性中的恐懼。
寧延看了眼屏幕上的幾根大陽線,偏頭看向周奚,“你說他們長山套出來的錢夠抵這裡不?”
周奚撇他一眼,“差得遠。而且,你會讓他們從長山搞出錢嗎?”
寧延輕笑一聲,答案不言而喻。
他抬眸對吳應說:“告訴老鐘,收網。”
“好。”吳應看著他前方電腦上的交易圖,勾起一點唇,再過半小時,這群人就會接受血淚教訓,明白階級特權在頂級資本麵前,依舊逃不過被絞殺的命運。
下午開盤,連續兩個禮拜波動的股票市場漸歸於平靜,就連連跌了很多天的長山關聯企業也微微有一點點抬頭跡象。
和股票市場風雨漸停不同,期貨市場竟出現了大跳水,而令人意外的是,引起震蕩的居然是素來平穩的棉花期貨。
過去十幾天,棉花期貨雖然一直在漲,短短一周就上漲了近千元,但鑒於3月初就是交割日,且現在又是棉花播種季,是空方利好,所以市場並未做出過多關注。誰知,下午,連續半月的大陽線被兩根綠線全部帶走,價格斷崖下跌。
這時,大家才發現有兩股神秘資金在節後就一直在聯手做多,持續拉高棉花期貨價格。
熟悉期貨市場交易的人都知道,期貨一般用作對衝保值,是企業為了預防未來商品價格大幅變動,所做的一種防禦措施。
但有市場的地方,總免不了投資,更少不了投機,尤其在期貨這種可以一夜暴富的市場。投機分子總喜歡利用其交易的時間差,來謀取利潤。
所以,在沒有任何利空因素下,市場突然出現大幅動蕩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前期拉高棉花價格的多方準備狙擊空方。
於是,大家迅速去挖棉花期貨上最大的空單方,發現是一家叫做杉杉的外貿企業,不過這家企業並沒有和棉花、紡織相關的產業,也就是說,這家企業做棉花期貨的目的並不是對衝保值,而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通過高位拋空期貨,低位買入現貨交割,賺得盆滿缽滿。
值得玩味的是,這家企業基本都是做空單,雖然不是棉花生產企業,但他們似乎有辦法和渠道拿到低價棉花來交割,而從曆史交易看,從沒失手過。
這麼看來,反倒是那兩支多方大意了,極可能是給這家企業白送人頭。
不僅他們這麼想,杉杉也這麼想。
直到轉個禮拜,交割日前一周,一條新聞讓杉杉坐立不安。
【審計署進駐公儲棉,開展為期一個月的全麵審計】
“怎麼回事?審計署怎麼會突然去公儲棉?”杉杉負責人急著問。
“說是常規審計,本來安排在4月,後來和其他單位調整了一下時間。”
“什麼時候調整不好,偏在這個節骨眼。”
杉杉口裡的節骨眼正是即將到期的交割日。原本,按照計劃,他們隻需要在交割日前從公儲棉的倉庫裡調出棉花來交付,就能狠狠地大賺一筆錢。然後,等市場疲軟時,再從其他地方買來棉花補進去。
但審計署的突然進駐,無疑堵死了這條路。他們現在就是再膽大包天,也沒人敢頂風作案。
這麼多年,杉杉在棉花期貨上穩賺不賠當然不會隻有這條路。這種情況下,從市麵上收購現貨交付是第二條路,可惜現在是3月,新棉花剛剛播種,庫存棉花緊缺,以他們手裡的空單,怕是把所有企業的棉花收完都不夠。
“國內沒有,還有美棉呢。”
這是杉杉的第三條路,在國際市場上低價買入美國的棉花來交付。
然而,就在他們大肆買進美棉,準備交付時。那兩支神秘的多方竟然提出:“美棉不符合我國棉花交割規則,拒絕接受空單。”
我國棉花交割有自己的規格,雖同是棉花,但美棉在幾個指數上與我國規格都略有差異。往常,多頭方多是紡織類企業,購買棉花是為了生產需要,雖然美棉規格有異,但是許多企業,尤其小企業並不懂這其中的門道,覺得有棉花生產就行。
這讓杉杉能用美棉來充數,就算偶爾遇到較真的,也會被他們利用公儲棉的人馬給壓下去,或者承諾對方,以後會用低價質優的公儲棉來補償他們。
怎料,這一回他們踢到了大鐵板,無論他們威逼利誘,這兩支多頭都堅決不肯,就一個要求,必須交易國棉。
杉杉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期貨陷阱,死扛空單的他們,已經是案板上的肉,任由多頭放宰割。
期貨不同於股票,有熔斷、跌停和主動停板來獲取喘息的機會,期貨市場隻有血腥的屠殺,海內外,多少百億、千億企業在一夜之間華為烏有,多少商賈富豪被強行平倉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杉杉不想死,準確說,杉杉背後那些資本不想死,唯今之路,他們隻能找到那兩股神秘基金談判,談出一個雙方可以接受的價格來賠付。這也是期貨市場多空對決後的常規做法。
隻不過,當杉杉知道,那兩支基金分彆來自kr和鴻升後,他們終於明白了……他們要賠付的,恐怕不再是錢。
果然,鴻升和kr拒絕談判,兩天之後,杉杉被強行平倉,損失近300億元,杉杉申請破產,資產被一應凍結。
但杉杉們很清楚,這隻是開始……一周後,審計署通報了公儲棉的違規問題,相關責任人被jw查處。隨後,天聖名下的九家金融機構、懷省、西城的三家地方性銀行,被監管接收,財經類新聞上天天都有某家負責人和高管被帶進去的消息。當然,到了這一步,素來愛吃瓜的人都明白了想必又有大老虎落馬。
不出所料,幾天之後,兩位要員上了j的網站,其中一人是西城那位,考慮這位曾在懷省、西城待過,大家不足為奇;可另一位的履曆卻怎麼都不像能扯上關係的,直到向蔚獨家發布了一篇題為《長山係背後的權錢交易》。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選中滕向陽、給長山第一桶金的正是這位當年在南城做班子的要員。
在任南城班子前,他曾在南城港務集團,也就是滕向陽離職前的那家國企的一名乾部,後因跟對了人,一路平步青雲,可爬得越高,貪念越深,最後利用手中的職權,搞到了洋垃圾特許經營的發財路。
在成立天聖前,長山靠著垃圾悶聲發大財,並未引起大家關注,加上曆史過久,他在南城任職時間又不長,後與長山也再無交集,所以沒有人會把他和滕向陽、長山聯係在一塊。
但一些不安分的資本盯上了他,讓他不再滿足於垃圾上賺錢,而是去感受借錢生錢、更刺激、也更暴力的資本遊戲。
天聖資本應運而生,那些不安分的資本,以杉杉這樣各式各樣的身份,成為了天聖的lp,躲在長山、杉杉背後,名正言順地分享著用特權搜刮的民脂民膏,並且試圖打造一個長山係王國,把手伸向更多的領域,貪婪地吸食著,比如關係民生大計的民生保障基金。
上麵早就察覺有資本在操控一些要員,但這些資本深諳市場規則,它們把自己掩藏在各種合法的身份下,洗得乾乾淨淨。以陳老、趙局等熟悉經濟金融市場的領導們意識到,單純靠zf的手,能捉住隊伍裡的臭蟲,但無法圍剿背後的資本,而且他們往往在事情敗露前已經卷錢走人,然後用這些錢再去培養下一個長山、下一個杉杉,選出下一個滕向陽和代言人。
所以,這一次,陳老決定反其道而行,對內部易控製的臭蟲們,先按捺不動,而是借kr和鴻升的手,從外部資本市場絞殺這些人,從而讓這些lp們拿不回錢,最後也走不了人……
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z商合作,對那些未暴露的資本起到了非常大的震懾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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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民生部對外正式宣布,將進一步開放民生保障基金,同時,經過專家評委團幾輪選擇後,確定了4家機構成為基金管理人。
kr和鴻升赫然在列,當然,哭爹喊娘的華融和華金也分到了一塊豬肉。
名單公布那天,業界沒有任何異議,隻有“這是他們該得”的誠服。。
雖然沒有任何明確證據表明,kr和鴻升幫上頭一起剿匪。但是,結合這兩個月的風波,傻子都知道怎麼回事兒。
一家民營機構、一家外資,居然主動卷入風暴中,其勇氣和膽量,當然還有能力,著實讓人敬佩。
當晚,民生部做東,宴請陳老、趙局等人和幾位管理人。
寧延做過手術不能喝酒,身為女友和另一大功臣的周奚不得不多喝了兩杯,回到家時,不禁有些熏熏然。
寧延扶著她去浴室洗澡,又幫她吹完頭發,想帶她回床-上休息時,周奚卻摟住了他的脖子,說:“該收拾的人都收拾了,該結的事也都結了,你是不是也該問我了?”
寧延對上她被酒氣熏紅的眼睛,凝了半刻,才慢慢道,“不用問,我支持你去。”
一個多月前,就在他第二次手術出來那天早上,周奚收到了來自鴻升董事會的郵件,告訴她,董事會已決定由她出任鴻升亞太區的負責人。
彼時,寧延在病床上,看見她回複感謝董事會信任,但她需要再考慮一下。
現在,塵埃落定,她是時候做出決定。
“周奚,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些自作多情,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是情侶、是愛人、是戰友、未來很可能還是夫妻,但無論哪一種身份和關係,都絕不會是我們彼此前途、事業、夢想和自由的牽絆和限製。”
“所以,你不用考慮你的決定,會不會讓我受到影響,因為……”寧延停住,輕撫她的臉頰,一字一句道,“無論你飛多高、走多遠,我一定能在離你最近地方。”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周奚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有些困倦地說,“所以,我已經答應了。”
寧延笑著摸了摸她的後腦勺,“什麼時候上任。”
“正式上任是月底,不過前期得過去做一點交接。”周奚打了個哈欠,補充道,“明早就走。”
“那你現在就去睡覺。”寧延拍拍她的背,“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偏偏周奚不肯動,半倚在他懷裡,說:“沒什麼好收拾的,睡覺去。”
寧延術後一直需要靜養,尤其不敢做劇烈運動和使勁,所以沒法抱她回房,隻能這樣半攬著她回到床=上。
周奚摟著他,聽見他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覺得我可以鼓動老鐘和老大他們搞一架私人飛機。”
周奚心領神會,提議,“彆忘了宗正,他家錢也不少。”
寧延笑:“那可以把老莫也算上,他這段時間可沒少賺。”
“反正都算了,乾脆問問看喬柏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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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奚拎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飛去了新加坡。
寧延將她送到機場後折回公司,再掐著她達到的點給她去了電話,囑咐了她幾句。
這段時間,每天都是寧延下班後去接周奚一起吃飯、回家。現在突然不用接了,他稍微有些不習慣,乾脆在公司吃完飯,又加了一會兒班,直到快十一點才回家。
開門換鞋時,卻霍地怔住——早上周奚換下的拖鞋不見了。
他心臟倏然一緊,慢慢拉開鞋櫃的門,視線落在某處時,揚起了嘴角。
合上門的時候,他聽到腳步聲,回頭,便看見了穿著睡衣的女人,正擦著臉從臥室裡走出來。
瞧見他,她說:“回來了?”
寧延凝著她,唇角笑容更深,“回來了。”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