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晝夜關係 夏末秋 7605 字 2024-03-27

人的記憶大多時候會選擇趨利避害,總會刻意回避一些不太好的事,但稍稍一撥,那些散落的記憶磁片便一塊接一塊地吸扯集合,迅速拚出完整的全貌。

屋外寒風獵獵,沒有開暖氣的屋子裡光線昏暗。樣式陳舊的老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鐵飯盒,裡麵是尚冒著熱氣的餃子,冉冉白煙後是一張模樣周正的,年輕小女孩的臉。

女孩沉默地坐著,始終沒有去拿架在上麵的筷子。

“我隻有10分鐘的休息時間,如果你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我就先吃飯了。”一個聲音打破了屋內的靜默。

女孩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黑發齊耳的女人,鬆開了抿得發白的唇瓣,“不要送我去新加坡。”

“抱歉,我沒辦法答應。”女人略帶歉意的說,“我想外婆已經把原因都告訴你了,我沒有辦法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你也沒有照顧過我。”女孩倨傲地瞪著她,聲音有憤怒的顫意,“我不會麻煩到你,我會照料好自己,也會照料好外婆。”

女人將她倔強的表情收儘眼底,卻冷靜地說:“我想你誤會了,我送走你,並非質疑你的自理能力,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說的,但是法律不允許。”

“如果你現在是18歲,你想怎樣都是你的權利,但你是13歲,作為你在國內的監護人,我必須履行起相應的義務。”

“我不是一天長成到13歲的。”女孩猛地打斷她的話,“過去13年你也沒有履行義務,以後也不用。”

麵對控訴,女人沒有辯駁,而是坦然承認,“你說得沒錯。過去是你的外婆在幫我履職,但現在……”

她停下話,看向較勁一樣盯著自己的小女孩,緩緩道,“小奚,抱歉。我絕對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但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科學家,我的人生規劃裡並沒有母親的角色。”

“那你為什麼要生我?”女孩厲聲質問,晶瑩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懷孕?為什麼要生孩子?”

不等女人回答,女孩子已憤然地喊了出來,“因為你想有人替你儘孝,所以你跑去結婚,你想繼續留在實驗室,所以你向外婆妥協,懷孕生孩子,你現在想一門心思做研究,所以就要送我走……都是你想、你想……”

眼淚抑製不住地奪眶而出,女孩卻倔強著不去擦拭,更不允許自己哭出聲,隻是仰著頭,死死盯著她,哽咽著說,“什麼身不由己,什麼沒辦法,騙子,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我、外婆,還有那個人,全都是你為了實現自己夢想的工具而已。”

女孩說完霍地站了起來,捏著拳頭,轉身離開,卻在拉門時又轉過頭來,冰冷又嘲諷地問,“林教授,科學家都這麼自私嗎?”

……

少女臉上的淚曆曆在目,冰冷的質問猶如耳畔,林青閉上眼,再緩緩掙開。

時光是碾磨一個人最好的砂盤。

時隔17年,林青隔著會議桌,端詳著對麵神態放鬆的周奚,她早已不是那個死死咬著唇,不肯示弱的倔強女孩。

她從容冷靜、理智聰慧,哪怕話裡總處處透著譏誚,但那雙漂亮的黑眸始終一片坦蕩和清明。

就像此刻,她故意用兩人才懂的話來嘲諷質問自己,乍聽仿佛是意氣用事,但林青看得明白,從她坐下來,不,或許在得知自己會來時,又或者早在她成長的某個瞬間,她早已不屑逞口試之快,更不屑去訓責自己這個從未履職過的母親。

她清楚地定位著她們的關係,是乙方的技術顧問,是可以為她的投資帶去更多收益的林教授、林院長,而非需要附帶各種情緒的“母親”。

林青發自心底地露出一個笑容,為她異於常人、且更勝自己的清醒。

留心觀察著兩人反應的老鄧以為她要反唇相譏,連忙出聲打圓場,“周總,我們做科研的誰不想做科學家呢,你們說是吧?”

其餘人忙附和著應對。

周奚挑了點唇角,“鄧總覺得,什麼叫科學家?”

她問的是老鄧,眸光卻依舊落在林青臉上。

老鄧尷笑,“那怎麼也得是林教授這樣的。”

一旁的齊琪聽到這個答案,以為她定會出言相譏,正想提醒她適可而止,誰知周奚竟一臉認同:“林教授的確是非常出色的科學家。”

不輕不重的一句誇讚,讓齊琪提上來那口氣,仿佛被一團棉花給塞了回去,明明輕飄飄的,卻又綿綿實實堵在心口。再看林青,也是麵色凝沉,想來怕也是被堵住。

周奚睨了齊琪一眼,把目光轉到老鄧身上:“林教授是科學家,但你是商人。”

老鄧怔忪,聽見她繼續說:“科學家有科學家的堅持,商人有商人的準則。”

“商人的準則總不會隻有錢。”林青接話。

周奚輕笑著靠向椅背,沒有和她去辯論錢到底重不重要,俗不俗,而是沒頭沒腦地問:“林教授,你應該有自己的實驗室吧?”

林青看不出她的意圖,但還是如實回答:“有。”

“你實驗室裡有多少人?”周奚又問。

“加上學生有近一百人。”

周奚點頭,再問:“他們做的都是和你一模一樣的工作嗎?”

答案顯而易見,當然不是。

老鄧和齊琪對視一眼,立刻明白周奚想要說什麼——術業有專攻,無論科學家還是商人都要講究分工合作。

成峰研發技術有優勢,擁有乾洗脫膠法技術,但論設備製造工藝,遠不如國內另外幾家IC企業,鴻升要求它們專注IP,其實就是揚長避短,與那些製造強的企業做一個有效互補。

看眾人似乎都明白了,周奚不再贅述,隻說:“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科學家,但以我的投資經驗看,作為商人,要努力實現利益最大化,而這個利益,不止是錢,也不該隻是錢。”

周奚稍頓,對上林青若有所思的視線,“我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規定每周五,小朋友們需要帶玩具去學校,和彆的同學交換。有人帶了自己最喜歡的娃娃,有人拿了自己不要的乒乓球,也有人什麼都沒帶……你猜最後怎麼樣?”

林青未回答,一旁有著共同經曆的齊琪卻開了口,“那些拿最好玩具的人都換到了心儀的玩具,拿不要的和沒有拿的,沒人願意和他們交換。”

周奚回看她一眼,調侃道,“也不全是,比如齊總就拿了變形金剛去換沙包。”

不理會齊琪不滿的瞪視,周奚把話題兜回來,“大概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隻有你舍得,才有可能得到彆人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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