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延清了下嗓子,“要不要給你下點白菜?”
看他顧左右而言他,周奚笑得更厲害。她笑望著對麵的男人,他在講述著略顯悲慘的童年,但全程沒有壓抑和痛苦,沒有刻意營造的輕鬆和偽裝出的釋懷,更沒有小心翼翼的試探她的反應。
因為,那些不算愉悅的過往早已在他心裡翻了篇,又或者,在過往的歲月裡,他早已修煉出自信且強大的自我,既不陷於苦痛,也不需要強調將苦痛當成財富。
哪有天生的雲淡風輕?不過是足夠強大後,什麼都影響不了你。
周奚笑夠了,才問,“那位好心的老婆婆還健在嗎?”
寧延搖頭,“我小學時她就走了,我們給她送了終,我媽現在每年清明還回去掃墓。”
周奚點點頭,越來越明白為什麼經曆過那些後,他始終沒有被壓垮,也沒有長偏,因為他有一個很好的母親。
心底有一絲難言的情緒猛地湧上來,但很快被她壓下去。
她抿了下唇,算了下他的時間線,問,“後來就是你照顧自己嗎?”
“差不多,但10歲的時候,我媽再婚了。”
見她抬眸看自己,寧延笑道,“彆緊張,不是悲慘劇情。我繼父人很好,對我和我媽都很好。”
在寧延的敘述中,周奚了解到,繼父是喪偶,有個比寧延大2歲的女兒,是絲廠職工食堂的麵點師傅。和寧母結婚後,兩人一合計,決定辭職到外麵開個早餐攤。繼父手藝好,寧母能吃苦又聰明,兩人帶著兩個孩子就這樣一步步從路邊攤發展為有了自己的小店,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那你們後來為什麼去了渝州市區?”周奚記起昨晚吃飯時,鄭國富提過他是渝州名人,渝州一中現在還拿他做宣傳。
“為了我念書。”寧延告訴周奚,他小學六年級時因為成績優異被選去渝州市區參加比賽,結果拿了第一名,除了獎金,還有渝州實驗中學的保送通知書。
“我媽一開始也猶豫,那時家裡剛站穩腳跟。是我爸,他說,咱們掙錢不就是為了孩子,阿延那孩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現在機會來了,我們必須支持他。”
周奚敏銳地發現他喊的是我爸,看得出和繼父感情不錯。
“你爸很有眼光,也很有遠見。”她由衷讚道。
“所以說,我還是很幸運。”寧延感慨。
對這一點,周奚表示認同。他是不幸遇到了一個不負責的生父,讓他從小就經曆饑不果腹、朝不保夕的艱澀。但幸運的是,他的人生裡還有一位堅決不向命運低頭認輸的母親和善良寬愛的繼父。
“我爸媽賣了老家的房子和店鋪帶著我們去了渝州,在菜場附近租了個小店賣早餐。”寧延說。
寧爸手藝好,寧媽善經營,沒用多久,寧家的早餐店就成為那一帶最火的餐館。而許是為了不辜負父母的期望,許是接受到了更好的教育,到了渝州的寧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初二跳級參加中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渝州最好的高中,隨後更是在高二就拿到了保送T大的資格,龍飛九天,直上青雲。
後麵的故事,在各類媒體的報道裡都有提及。他在美國留學實習時表現出極高的投資天賦,被當時實習機構裡的一位中東LP選中,將一支1億美元的家族基金交由他管理,而那一年,他剛滿23歲。
隨後,他研究生畢業,帶著兩支神秘母基金回國,一手創建了KR,成為KR的創始合夥人,並在短短10餘年間,帶領KR發展成為國內最具實力的投資機構。
外人隻看到了他開了金手指一般的求職創業路,甚至以為他是銜著金鑰匙出生的x二代x三代,就連周奚都以為他身上良好的修養和氣度是書香門第的熏陶,誰能想到他曾吃紅薯吃到想吐,又誰會相信他母親竟是目不識丁的小攤販?
那晚在乾校,他說這些都是後天練出來的,此刻,她更深刻理解了他這句話裡的份量——這何嘗不是向命運的另一種挑戰。
周奚壓住胸口有滿漲的情緒,轉開話題,“你爸媽現在還在渝州吧?”
“嗯,他們和我姐都在渝州,我姐是名小學老師,我爸媽還在開店。”寧延笑了笑,“我家麵店在渝州還蠻有名的,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嘗一嘗。”
周奚這回沒有打他臉,爽快地應好。
寧延看了看她,若有所指,“其實我煮麵的手藝也不錯。”
周奚瞥他一眼,“所以呢?你準備辭職去繼承家業?”
啪!這自討來的巴掌啊,又響又脆。
鍋裡還在咕咕冒著泡泡,隔著熱氣騰騰的煙霧,他們放鬆愜意地聊著。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有各自的欣喜。
寧延欣喜的是,在他分享這些時,周奚眼裡沒有露出一絲憐憫與同情,她始終平靜地傾聽著,在適當的時候接上一兩句話讓話題得以繼續,卻鮮少去評什麼。
而周奚欣喜的是,直到從店裡出來,寧延都沒有問一句,“那你呢?”
在向她進一步打開領地,將更多的自己袒露給她後,他並沒有追要同等的開放和坦誠。顯然,他是真的明白在開始這些話題前,她那段話的含義。
他不問,因為他尊重並認同了她的觀點——你想說,我願意聽。
吃過中飯,寧延問她,“要去邊上步行街轉轉,還是回去?”
他還記著她早晨出門時說過,不喜歡逛街,不喜歡爬山。
周奚偏了點頭,瞥了眼他從ZG拎出來的大購物袋,說:“回去吧,試試情侶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