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長蛇般地身軀混沌起來,吸納著屋中所有的怨氣,很快拉伸變形成了一個人影。
人形漆黑,看外形穿著是官員的束帶裝束,纓冠高立,手拿笏板,抬起頭來,麵部卻是一副猙獰長角的惡鬼模樣!
“踏沙被練立……月上長……尺樓!”
官員鬼用嘶啞的聲音朗誦似地吼出了一句詩文,晴明聽不詳細。
這個朝臣屬貴族一支,擅長詠詩,很得賞識,如果變成鬼,會念詩也不奇怪,隻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的怨氣!
惡鬼喊完,抓著笏板的手一揮,直接敲碎了阻攔他的結界,往踉蹌跑到庭院中的那個仆從追了過去。
結界被強行破開的瞬間,施術者遭到反噬,晴明一時頭暈目眩。
就那麼一會兒,仆從的慘叫聲就從庭院裡的芒草叢中傳了出來,還有淋漓的磨牙吮血聲!
安倍晴明:!
被惡鬼咬住的仆從哀嚎,捂著傷口爬行,血流滿地,晴明揮手又念了一聲咒,空中落雷劈下,卻被敏捷地躲開了。
“是誰,是誰!!!”惡鬼回頭暴喝,看到了匆匆踏出房間的白狐之子。
狂風湧入庭院,地上鬼影不住拔高,男孩純澈的靈力吸引住了惡鬼,漆黑色的怨氣像是野火燎原般從鬼的影子裡散開,笏板一拍,怨氣衝起化作利箭,向安倍晴明射了過去。
他要把這個年幼的陰陽師萬箭穿心!
晴明咬牙,在濃鬱的血氣裡警醒自己不能分心,後退數步,果斷地甩出符咒抵禦。
然而利箭無窮無儘,升在半空中的符咒被一張張擊穿,靈氣與鬼氣對抗時雷電和硝煙四散,後者更盛一籌,晴明臉色發白。
這樣的惡鬼,怎麼可能是剛死不久的人!
年幼的陰陽師第一次獨自遇到這樣的險況,反擊抵禦做得很是流暢,但經驗不足,心中驚疑,到底還是亂了節奏,突然被幾支箭洞穿出防禦的縫隙。
一聲脆響,結界破碎,千萬碎片像是折翼的蝴蝶飛起,陰鬱狂放的氣浪衝開了白狐之子束起的白發。月色隱沒,天地昏暗,無邊際的濃怨黑氣宛如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惡獸,要把安倍晴明一口吞下。
銳利的殺意逼至眉心,狐幽藍的瞳眸大睜。
他要……死了嗎!?
腦海中不禁有無數記憶的畫麵回閃,從記事起的幼童時期到母親離彆的容顏,快進般地浮現到這次出行前,一個青年坐在屋簷下削著竹枝的畫麵。
竹片從修長的指間飄落,可以見到持刀的人不敢太過用力,所以輕靈得像是羽毛,慢慢落到了初識風雅之意的少年心頭。
這樣理應端坐世俗外的清俊之人,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安倍晴明再度睜大了眼睛。
芒草霏霏的庭院裡,下了一場空前盛大的落羽。
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羽翼宛如被有意識的風帶動,片片接連成有形的旋風,徒然圈住了年幼的陰陽師。
羽刃形成的風暴保護住了他。
利箭和黑羽相撞,仿佛木枝打到了鐵器,直接折斷炸裂在他眼前。
黑夜之中,像是有著巨大輪廓的雲卷滾滾而來。
一時月亮西移,從濃鬱的烏雲後投下了光亮。
巨雲間,妖影憧憧,群鬼亂舞。
長蛟的青鱗泛著妖異的光,照亮了整支長隊,無數的鬼行來,各式各樣的光暈鬼火爆閃其間。奇詭豔絕的蛇姬魁妓緩步,魁梧高大的鬼將惡妖大笑,山般的蜃樓隱沒在雲煙繚繞間,隻露出一角飛簷,獨掛著最明亮的燈火。
這是一個魑魅橫行,魍魎霸世的時代,妖怪的世界一切都不合乎邏輯,芒草紛紛彎下腰,螢火爬在枝頭拜月。
百鬼夜行,諸事退避。
將怨氣化作利箭的惡鬼被長蛟一口咬了大半身子,剩下的鬼身立刻化作細小的蛆蟲慘叫逃走。
安倍晴明對那慘叫充耳不聞,他愣愣地看著嘴角帶著淡淡笑意的青年從半空中踏著月色走下車板。
“為什麼……”年幼的陰陽師低低出聲。
為什麼會出現,為什麼會到來,為什麼……安倍晴明感到自己喉嚨乾涸,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芒絮脫離枝頭,飛舞在將近滿月的當空。
青年黑色的額發輕蕩,他像是從彼世走到人間,率領著百鬼夜行,如約而至般來到白狐之子的麵前。
一片天狗的羽毛落在他的掌心上,被他捧起遞給年幼的陰陽師。
“我說過,我是為你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