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2 / 2)

她轉過頭看向琴酒,目光燃著火。

琴酒仍舊無動於衷。

銀發少年覺得這麼做不對,但是……他真的無法對‘不相關’的人提起什麼憐憫。

哪怕這個人是綠子的妹妹。

“你不想知道,我姐姐跟我說了什麼嗎?”小姑娘聲音終於顫抖起來,嘴角帶著冷笑。

這一句話讓琴酒終於正眼看了她。

白鳥綠子……不是不相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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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她出事的前幾天,精神一直很不穩定。”奈奈看著銀發少年,由於情緒波動而導致聲音起伏,但她努力克製了:“她在父母麵前掩飾的很好,大概是因為我太小吧……她沒怎麼在我麵前掩飾……或者說沒力氣掩飾了。”

“那天我睡覺前喝了太多果汁……半夜想去洗手間,在客廳裡見到了發呆的姐姐——”她回憶著,說的有些慢:“姐姐還沒有睡,或者說,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不過是做了噩夢的那種。”

“那個時候,她的表情很古怪……我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是……我很不安。我叫了她。”

琴酒聽得很認真。

“姐姐的表情,像是忽然驚醒……又像是還在夢中,她很古怪的看了我半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然後姐姐忽然抱住了我,頭抵在我的肩上,哭了起來。”

少女低下頭,聲音不變,眼中含淚。

“那時候,我覺得她很奇怪……表情很……很讓我害怕。……那時候,我覺得姐姐不太對勁,我想把媽媽叫過來。”

奈奈頓了頓,穩了穩自己的聲音:“姐姐忽然開口,說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我很奇怪……但是……不那麼害怕了。”

琴酒沒有打斷她。

“然後她說,如果她死了,陣君會怎麼樣呢?”

銀發少年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他低下頭。

少女的聲音還在繼續,傳達著琴酒所不知道的,來自亡者的故事。

“她說,陣君就隻有自己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自己不能陪著他,他會不會覺得孤單呢?而且……陣君在那裡,不得不謹慎,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的話……他以後……一定會很累的。”

琴酒安安靜靜的聽著,耳邊小姑娘的聲音不斷傳來。

他的思緒有些飄遠了。

其實……事後想來,那個去.美.國的任務也充滿疑點。

時間趕得那麼好,這個任務雖有難度,但也不是沒有能夠完成的人,而自己先前才經受了組織的懷疑,哪裡會那麼快讓自己執行出國的任務?

分明隻是為了支開自己。

他想,其實沒有必要的。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對白鳥的親人上心。】

如果不是組織殺了白鳥夫婦,如果不是貝爾摩德的話,他日後甚至不會記得那三人。

他意識到了這點,為此感到茫然,可是直到站在白鳥的墓前,直到見到白鳥的妹妹,他也依舊如故。

隻是感歎一番,卻並不放在心上。

對於琴酒來說,白鳥自然是重要的,但是她的家人對自己來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頂多見麵後看在綠子的份上關照一下。

小姑娘的話仍在繼續。

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傳入他的耳朵。

“然後姐姐忽然哀哀懇求我,話不成調的說,如果在她死後,我能夠見到陣君的話,以後一定不要騙他,哪怕是出於善意也不行。”

“她希望陣君還能有可以信任的人,哪怕隻有一個也好……”

“哪怕陣君不知道,但她還是希望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一直不會騙他,她希望這個人能存在,讓她能走的放心一點。”

奈奈篤定的聲音,在這一瞬間仿佛和她姐姐的聲音重合了起來。

“她希望他在這個世界上,至少有人能讓他全心相信,不然太累了,太苦了,哪怕他自己不覺得。”

——一個人擔著多累啊……我不會騙你的,永遠不會……嗯……頂多不告訴你,但隻要說出來的,就一定是真話!

“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愛”陣君。”

——我希望,能夠有更多的人陪著你。……搞什麼嘛,你神經繃得太緊啦!

“他還對我說,如果可以,能不能一直陪著他?……不過這句話她說的沒有之前那麼懇切,好像隻是附加的要求……”奈奈說到這裡,情緒穩定了不少。

“然後……姐姐仿佛清醒過來一樣,說自己是亂說的,沒什麼意思。”

小姑娘這麼說著,又接著補充,眼睛裡帶著一點自己也說不清的意味,似乎是茫然、又似乎是希翼。

“但最後的最後,她又說,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奈奈幫忙,隻要做到前麵一條就好。”

——嘛嘛……你這樣我怎麼放心的下……如果我不在了,一定要找一個能一直真誠待你的人才好!

——不過那個人可能不會像我一樣啦!好好珍惜我,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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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與白鳥的不同。

琴酒微微低頭,手指撫摸著白鳥綠子的墓碑,少女的黑白照貼在墓碑上,笑的溫和陽光。

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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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似乎說完了,一長串的描述令她的嗓子不堪重負,咳嗽了好久。

隨後,小姑娘抬起眼睛,認認真真的問:“你就是‘陣君’吧?”

她說著疑問句,但語氣卻分明是肯定的。

琴酒沒有反駁,他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答複的奈奈似乎很高興,她輕輕笑了下,然後開口:

“當時我就在想,怎麼會是你殺了她呢,哪怕是任何一個人也好,為什麼會是你呢?”

對啊……為什麼會是我呢?

小姑娘沙沙啞啞的話語再次響起,帶著莫名的確信。

“可我後來想想,如果是你的話,姐姐哪怕死了,可能都不會怪你的吧?”

琴酒驀的看進她的眼底。

她凝視了琴酒數秒,綠眼睛中仿佛燃著火焰。

“我告訴你這個,有我的私心。”

小姑娘的嗓音有點輕,她儘量大聲說話,但喉嚨的疼痛像他發出一陣陣的抗議,她咬牙忍下。

“我沒辦法報仇……我看得出來,姐姐很在意你,你也不是不在意姐姐。”

她垂下眸子,自嘲的笑了一下,又抬起眼睛:“但你不在意我們——我們這些,姐姐的家人。”

奈奈不笨,這半個月的逃亡,更讓她領會了世情冷暖——即使之前不知道,但看他上次對自己的態度,還有現在對自己父母的死訊早已知曉卻無動於衷的態度,也能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冒險,但她無法可想,隻能孤注一擲。

反正,即使輸了,也不過如此。

“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告訴你這些,是在用姐姐動搖你……也許……能讓你為我們報仇。”

琴酒挑眉看著倔強的盯著自己的小姑娘。

她身無籌碼,卻這樣堅定的看著自己——大概,是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吧。

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綠子死前的目光。

“你就這麼說出來,不怕我因為討厭你的‘算計’,而拒絕嗎?”

小姑娘黯淡的垂下眼睛,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當真被拒絕了,還是很難過。

“我知道……”無需故作鎮定,無需偽裝堅強——更何況她本就不堅強——她的聲音充滿了哭腔:

“但是……姐姐求過我,她那樣求我,我答應了她的,我不能騙你。”

琴酒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麵頰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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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麵前黑發少女的屍體,琴酒安靜的抽了一支煙。

他為了這件事,已經忙了很久了,

而這件事,他也不放心交給任何人,隻能自己來。

銀發少年注視著少女的屍體,慢慢的抽完了這支煙。

【我果然很自私。】

琴酒心想。

然後轉身離開。

幾天後,他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西達的親人已經被處理’的消息。

銀發少年露出驚怒的表情,牙齒狠狠咬著下嘴唇,露出毫不掩飾的戾氣與殺意。

一如他第一次聽到時,麵對貝爾摩德的反應。

半晌,他咬牙,一字一頓的說:“西達的妹妹呢?”

“也……也已經死了。”那個新晉的乾部直麵著組織內威名日漸深重的少年,臉上滿滿的都是恐慌。

一旁的貝爾摩德擔憂的望著他。

在那個新晉乾部意味自己今天肯定要被扒一層皮時,銀發少年卻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他眨開眼睛,臉上滿是疲憊:“你走吧。”

好像一瞬間頹廢了不少。

“你……保重吧。”貝爾摩德輕輕的說,她說話一貫半真半假,少有如此直白的安慰。

等到金發女人離開後,琴酒臉上的茫然悲傷才慢慢淡去,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貝爾摩德……

…………………………

那天在白鳥綠子的墓碑前,銀發少年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在小姑娘驚訝的目光中抱住她。

略有些潔癖的他毫不嫌棄的抱住早已狼狽不堪的白鳥奈奈,即使少女的聲音已經有了異味。

他撫摸著奈奈的油膩的頭發,聲音從奈奈頭頂上傳來。

很輕,並且充滿猶豫。

但奈奈卻記了很久。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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