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是兩麵宿儺。
她睜開眼,剛想往後躲,就聽見他問:“還去不去平安京?”
……
還去不去?
她實在是不敢一個人去平安京,但她想要找回她的記憶,她不想這樣稀裡糊塗地做一隻鬼。
兩麵宿儺這麼強大,他從來不屑於騙她,既然他說在平安京見過她,那麼自己怎麼能不去?
至於他們……做的那種事,反正、反正她也和彆人做過了,那個人也不一定是她的丈夫,而且她身上還有著必須要取悅他的束縛,她、她也是沒有辦法。
用一大通歪理勉強說服自己以後,她低著腦袋,慫兮兮地說道:“去。”
頭頂傳來一聲帶著諷刺的笑,她被拎了起來。
……
平安京的第一站,兩麵宿儺帶她去了第一次見到她的地方,從前那個大膽宴請兩麵宿儺的源氏的二公子還沒有死,正在家中睡覺。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兩麵宿儺,他嚇得立即跪在地上求饒,兩麵宿儺沒理他,隻是把葵丟了過去。
少女勉強站穩,看向他,帶著點期待地問道:“你認識我嗎?”
“我、我……”他結結巴巴的,眼前這個人,他當然認識了,這是產屋敷家主的夫人,在那一次宴會上,她又和葉王大人同坐一處,舉止親密,就是不提這些,單論她這張臉,他怎麼可能忘記。
但旁邊還站著一個兩麵宿儺,源氏公子低著腦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說認識,還是說不認識。
直到兩麵宿儺不耐煩地想要動手,他才領悟到他的意思,連忙向她磕頭,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太、太恐怖了,摘下了平安京兩個高不可攀的月亮還不算,她現在,竟然也把兩麵宿儺收入囊中了!!!
聽完了被傳聞和猜測拚湊出來的自己,葵有點恍惚地扶住旁邊的椅子,隻感覺事情好像比她想象得更加複雜了。
產屋敷無慘的確是她的夫君,但……她成親以後,還和麻倉葉王明目張膽地舉止親密,到後來,她甚至還搬去了麻倉葉王那裡,與他同住……
“葉王大人後來娶妻了……”
頓了頓,源氏公子補充道:“不過,我總覺得……那位夫人有一些像你,再然後,就沒有你的消息了。”
“多謝你……”她蹙著眉,下意識看向兩麵宿儺,後者頷首,又問他:“麻倉葉王在哪?”
源氏公子連忙爬起來帶路,一路上,葵的心裡滿是不安,下意識去牽兩麵宿儺的袖子,肌膚相觸,兩麵宿儺低頭看了她一眼,看得她立即回過神來,立即把手抽走。
剛剛那樣的動作,代表著什麼,再是清楚不過了,她怎麼也沒辦法想象自己竟然會去依賴自己的仇人。
她低著頭,沉默地跟著他們往前走,走得越遠,距離目的地越近,她就越是害怕,又忍不住靠近他。
他四隻手都揣在袖子裡,她恐懼不安,他卻像是即將去的地方是他的後院一樣,顯得散漫而又安逸,看得她羨慕極了。
兩麵宿儺這麼強大,也不像彆人會說謊,叫她猜來猜去,他這樣坦誠而又強大,現在還帶她去找回記憶,馬上就要見那個麻倉葉王了,對比起來,她下意識向他尋求庇佑,也是人之常情吧?
這麼安慰著自己,少女便再次攥緊了他的袖子。
兩麵宿儺笑了笑,像是有點輕蔑:“就這點膽子。”
她也不反駁,隻抿著唇往前走,臉色都開始發白了,兩麵宿儺頓了頓,將揣在袖子裡的手拿出來,握住了她的。
他的體溫很熱,哪裡都很燙,抱著她的時候,她經常會覺得自己被圈進了暖爐旁。
但牽手,這還是第一次,他的指骨好大,也很粗,牽著她的時候,可以將她的手儘數包裹進去,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這讓她羞愧而又迷茫。
怎麼會這樣?
兩個據說和她有著纏綿□□的愛人,總是叫她下意識害怕不已,但這個,據說是殺了她父母親的仇人,卻總是叫她覺得簡單、安心。
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其實是她記錯了,那兩個人才是傷害了她的仇人,而兩麵宿儺,才是她真正的情人。
要不然的話,她該如何解釋這一刻的心動,要如何解釋這一種感覺?
“就是這裡。”源氏公子帶著他們在小樓外停下,滿身都是汗:“葉王大人的住處,我不敢擅自闖入,你、若是你們有事,就直接進去吧。”
說完,他就逃命般跑了,兩麵宿儺低頭看她,把手又重新揣了起來,語氣像是在逗弄慫兮兮的貓:“怎麼,不敢進去?”
“我、我害怕。”自從那樣想以後,她就愈發篤定一定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對兩麵宿儺也不再抗拒,湊過去,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你牽著我好不好?”
“嘖。”
他捏起她的後頸,帶著她走了進去。
一踏進這座院子,羽生葵就低下頭,做出了恍惚回憶的表情,她正在思索著一個失憶的人,恢複記憶應該是什麼樣的速度,眼前就多出了一截白色的狩衣。
是麻倉葉王。
他像是已經進化了,一出手就是殺招,兩麵宿儺將她丟在一邊,兩個人又打了起來。
羽生葵:“……”異能番的反派都是戰鬥狂嗎?怎麼無慘不這樣?
不過這樣正好,她可以安安心心慢慢‘恢複記憶’了。
失憶對於羽生葵來說是知識盲區,於是她讓係統給她找了一個失憶後找回記憶的影片,對著電影裡的女主角像模像樣地學習,少女怔怔地看著這座院子,睫毛快速顫抖著,眼前仿佛滿是回憶。
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她滿心惶恐,躲在簷下避雨,一時好奇戳了戳芋葉上的水珠,險些摔倒,就聽見一聲輕笑。
她側頭看過去,青葉上,竹簾下,謫仙般的少年靜坐其中,正在煮茶。
後來,也是在這裡,他在她的窗下吹笛,後來,他們對坐,他教她如何下棋,又帶她去看他的傘。
滿園滿園的蛇目傘,像是盛開的花朵那般簇簇相交,雨聲淅淅瀝瀝,少年側眸朝她笑,那是她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景色。
可是一轉眼,也是在這一座小樓,在他們一同吃茶的小樓,她被囚禁了起來。
漂亮的雕紋被蒙上厚厚的黑布,她看見自己罵他,朝他哭鬨、哀求,但他隻是朝她笑,口中的“夫人”依舊柔情繾綣,臉上依舊是和以往一般無二的溫柔,但對待她的絕望和痛苦,他卻始終平靜,無動於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回過神,看著遠處戰鬥的兩個人,這樣的場麵,這樣輝煌、盛大的火,她曾經見過一次的。
那時候,她滿心都是對兩麵宿儺的恨,還有對麻倉大人的尊敬和感激,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意識到自己的記憶還有缺失的地方,她站起來,沒有半分猶豫地跑了出去。
產屋敷家在平安京近郊,她記得回家的路。
“喂。”
兩麵宿儺看了看她的背影,嗤笑道:“差不多夠了吧,我可沒空和你打。”
麻倉葉王不說話,看了看自己滴血的右手,再次結起靈印。
他要殺了他,殺了她的仇人——這是他能想到的,讓她原諒自己,最好的辦法。
……
今夜難得沒有下雨,少女現下是鬼,即使一路跑到產屋敷的宅邸,也沒有絲毫疲憊。
她停在大門前,不知道為什麼感到害怕極了,停了好久,又往回看了看,看見漫天的火焰,知道兩麵宿儺和麻倉葉王都在那裡,沒有人會過來追她,她才鼓起勇氣,推開了眼前的門。
隨著最後一代家主的離去,這裡早已荒無人煙,少女有點怕黑,提著裙擺一點一點往前挪,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坐著輪椅的少年。
“燈籠在那裡。”
他看起來比現在的無慘要年輕許多,膚色蒼白,身形消瘦,指向一個方向,咳嗽了幾聲,朝她笑:“我累了,葵幫我去拿過來,好不好?”
她一愣,忽然哭,捂著臉哭了好久,才順著記憶,找到了那裡。
在記憶裡,這裡養著好多好多狗狗,它們雖然體型龐大,看起來十分唬人,但卻溫順極了,她在府裡無聊的時候,最喜歡過來同它們玩耍。
那些狗狗呢?
“那隻鳥死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身影,他說得很慢,像是要將每個字都刻進她的心裡:“狼犬也都死了,我叫人打死的,用棍子。”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落。
過了好久,她才意識到,自己全都想起來了。
她是如何被擺弄的,是如何被當做玩具一般欺瞞、玩弄,還傻乎乎地將一顆心都交出去,交給彆人踐踏的。
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少年烏發雪膚,一如往昔。
她看見他,沒有躲,也沒有怕,隻是忽然笑起來。
“藥好苦。”
“真的好苦……”
少年頓住,意識到她想起來了什麼,臉上的陰沉和怒意儘數消散,化作了一種極致的慌亂。
“葵。”他聲音都在發抖,下意識停下,不敢再靠近:“你聽說我,我……”
“在這裡。”
她打斷他的話:“在我滿心愛意,為你擔憂得日日失眠,即使知道是毒藥,還是甘之如飴、一次不落地喝下去,然後哭著找你訴苦,說藥好苦的時候……”
她哽咽,發著抖,問他:“你有沒有、心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