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桃桃和宋秩下了樓,去了招待所的食堂那兒。
她倆再早,也早不過董教授。
宋秩就和董教授聊了一會兒的天, 說的都是他在國外的隔遇。
然後董教授就跟宋秩說, “昨天晚飯,宋首長在國營飯店做東, 你倆沒去, 我也沒去……晚上老白帶著飛飛墨墨,和宋穗、杏杏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回頭你們也問一問, 關心一下。”
宋秩和桃桃對視了一眼。
桃桃想著自家倆兒子都在老爹那兒,便說道:“宋秩, 你去爸爸房間看看, 可能要看著兩個小的刷牙洗臉……他倆都會, 你給他們倒點兒洗水就成。”
宋秩應下,剛起身準備上樓去嶽父那兒……
就看到嶽父帶著飛飛、墨墨過來了。
“爸爸!媽媽!”
“外公!我爸爸媽媽在那裡!”
孩子們叫嚷著,朝這邊飛奔了過來。
飛飛先跑到媽媽身邊, 仔細地觀察她的臉色, “媽媽,你身體好點了嗎?”
桃桃愣住。
“外公說, 昨天你身體不舒服……天氣太熱中暑了!媽媽要去醫院看醫生嗎?我陪媽媽去!”飛飛說道。
桃桃看向宋秩。
正好他抱起了墨墨,墨墨也在奶聲奶氣地問他、媽媽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宋秩便也看向了桃桃。
桃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秩輕笑。
桃桃對飛飛說道:“媽媽休息了一晚上,已經沒事了。”
宋秩也對墨墨說, “你媽媽已經休息好了, 身體很好。”
夫妻倆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白正乾過來了, 問桃桃, “你倆咋樣?”
桃桃有些麵紅, “挺好的……”
然後趕緊轉移話題,“爸,他倆沒鬨你吧?”
白正乾,“你瞎說什麼呢!他倆可乖了,自己吃飯、自己洗澡、自己換衣裳……飛飛還會自己洗衣裳!洗完他的還洗了他弟弟的,最後還想幫我洗衣裳……我沒讓!哎喲我這兩個乖孫孫啊,實在是太讓人覺得省心了!”
桃桃摸了摸飛飛的頭,又揉了揉墨墨,高興地說道:“你們表現好,得到外公表揚了,上午的休息時間,可以獎勵你們一人兩顆糖果!”
孩子們高興地鼓掌,“好誒!”
桃桃又問白正乾,“爸,昨晚上宋首長為難你了麼?”
白正乾答道:“沒有啊!昨晚上你們沒去……他挺正常的,還向我道歉,說上回我來南都找他,他都沒空,在山裡搞軍演……然後我們聊了一會兒,還挺好的。”
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其實他這人啊……隻宋秩不在,他就挺正常的。為人還很不錯……可昨天他和宋秩一打照麵,你聽聽那火|藥味兒!”
“你說宋秩平時人也挺好,性格溫馴還挺和氣,一跟他爹打了照麵,也和個刺蝟似的!這爺倆兒到底有啥過節啊?”白正乾問道。
桃桃看向宋秩。
宋秩明明聽到了,卻不願意回答,隻是一手抱著一個孩子,笑吟吟地和孩子們說話。
桃桃歎氣。
這時黃嬸拎著大包小包的過來送飯。
桃桃見宋穗和杏杏還沒下來,就主動收拾了一下黃嬸送來的早飯,把其他人的都留下,拿了她一家四口的,以及宋熙的那一份,然後對白正乾說道:“爸,我們過那邊兒去吃。你在這邊兒等杏杏和小穗啊!記著,半小時以後你再過去!”
說著,她朝著宋秩的方向呶了呶嘴,小小聲用氣音說道:“到時候你把兩個小的再帶過來……”
白正乾一下子就明白了。
——宋熙病著,宋秩人都已經來了,不過去看看,是說不過去的。可他要是過去了,父子倆鐵定會吵架!那吵架的場麵,當然不好讓飛飛和墨墨看到了。
宋秩應該也聽到了,沒吭聲。
白正乾點頭,“我知道了!”想了想,他壓低了聲音,小小聲交代道,“能忍就忍吧!畢竟是他親爹、年紀又大了,何必呢……”
桃桃點頭。
董教授開了口,“桃桃,小秩,我今天有點事兒要外出,晚一點兒我過去吧。”
宋秩說道:“叔,您有事您就忙您的,還是說……我陪著你?”
董教授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也就是我約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見麵……”
宋秩,“那您是有事兒就說,彆見外。”
董教授點頭。
宋秩把墨墨放在他的肩膀上坐著,然後一手拎著裝飯盒的包袱,一手牽著飛飛;飛飛的另一隻手牽著桃桃,一家四口去了馬路對麵的軍醫院。
桃桃問宋秩,“你呆會兒就要跟他說那事兒麼?”
宋秩“嗯”了一聲。
桃桃歎氣,“那你得等我們吃完早飯,至少再歇十分鐘才行……”
宋秩還是沒吭聲。
飛飛敏銳地問道:“媽媽,什麼事?”
桃桃看了兒子一眼,猶豫片刻,說道:“一會兒你爸爸和爺爺可能會吵起來,你護著你爺爺哈!再讓你弟弟攔著你爸爸……”
飛飛問道:“為什麼要吵?”
桃桃,“為了你奶奶留下的那點兒東西,你爺爺和你爸爸都愛她,都想要她留下的東西。”
飛飛疑惑地問道:“那我們大家在一起不好嗎?”
話剛說完,飛飛就感受到父親牽著自己的手,無意間加重了力度?
飛飛很不理解,但感覺到父親隱忍的怒意,還看到了母親無奈的表情,便抿著嘴兒沒吭聲。
到了特護病房,桃桃看到宋熙已經端端正正地半坐在病床上了。
飛飛和墨墨跑了過去,“爺爺早呀!”,“爺爺你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宋熙不待見宋秩,但在這一星期裡,每天都跟兩個孫子做伴兒,早就已經喜歡上這兩個乖巧懂事又天真可愛的孩子了。
“好!爺爺睡得可好了,你們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鴨?”宋熙笑眯眯地問道。
倆孩子認真點頭。
桃桃從宋秩手裡接過了裝早飯的包袱布,將裡頭大大小小的飯盒一一擺在桌上。
飛飛和墨墨立刻跑去洗手,洗完手又跑了過來,一人捧著一個飯盒,走到了宋熙的病床旁。
——黃嬸做的早飯,基本都是乾濕兩樣:或是粥品加包子餃子,或者湯麵加米糕什麼的。
今天也是一樣。
早飯是每人一碗鹹骨菜乾粥,一份煎餃,外加兩塊白糖糕。
飛飛一手著飯盒,一手拿著湯匙,一勺一勺地喂宋熙吃粥;墨墨就見縫插針地喂宋熙吃煎餃……
宋熙笑眯眯的,享受得不得了。
——這還是之前宋熙病重到行動不便時,飛飛和墨墨慣常做的,到現在已經沿襲成為倆孩子的慣性思維了。
其實桃桃覺得宋熙已經完全好了,隻是因為很享受兩個大孫子的親近,故意還住在這兒的……雖然宋熙的主治醫生沒說,但宋熙病床邊的醫療儀器一台接一台的被搬走……
桃桃才由此得出了結論。
宋秩見到了這一幕,陰沉著臉不吭聲。
桃桃看著宋秩,無奈搖頭。
她把倆孩子的早飯留出來,然後和宋秩麵對麵坐著,打開飯盒蓋子,吃起了早飯。
鹹骨菜乾粥有著特彆的鹹香,米粥軟糯,非常好吃。
桃桃吃了大半碗粥,一塊米糕就差不多飽了。
宋秩悶聲不響地把她吃剩下的米粥倒進他碗裡,大口吃粥。
飛飛和墨墨喂宋熙吃完早飯,這才捧著空碗過來了,和宋秩一塊兒吃飯,又搶著和宋秩說話——
“爸爸,米糕好甜呀,你試一口好不好?”
“哇!爸爸你看!我的粥裡有好大一塊排骨,給你吃好不好?”
宋秩心裡暖暖的。
他揉揉飛飛的頭,又就著墨墨的投喂咬了一小塊排骨……最後又從自己碗裡挑出一塊更大的鹹排骨,放進墨墨碗裡。
墨墨驚喜的“哇”了一聲,趕緊說道:“哥哥你看!你快看!這排骨更大……”
說著,小家夥還想用筷子挾起那塊大排骨,放到哥哥的碗裡去。
但他人小、力氣也小,沒挾穩,排骨“吧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桃桃一怔。
墨墨的第一反應就是吃驚地看向了桃桃。
飛飛的反應更快,直接一把抓起掉在桌上的排骨,塞進了自己嘴裡,又討好地衝著桃桃一笑,“還沒超過一秒鐘,細菌沒我跑得快!嘿嘿嘿嘿……”
桃桃:……
然後飛飛又把自己碗裡的一隻煎飯挾到墨墨碗裡,“給你!快吃吧!”說著,飛飛還朝著墨墨使了個眼色。
墨墨恍然大悟,趕緊挾了個煎餃放進桃桃的飯盒裡,又討好的說道:“媽媽你也吃,這煎餃好好吃的!”
桃桃啼笑皆非,挾起墨墨遞過來的煎飯,塞進墨墨嘴裡。
小墨墨知道媽媽不生氣了,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還咧著嘴笑了起來。
宋熙在一旁“哼”了一聲,轉頭看向一旁的花卉,皺眉道:“怎麼天天都是這幾盆花?就沒有彆的了?換盆草也行啊!”
宋秩冷冷地掃了那邊一眼,吩咐兒子們,“趕緊吃!”
飛飛年紀大些,也更懂事。聞言,他擔憂地看向桃桃。桃桃朝著兒子搖搖頭,意思是“彆怕”……
倆孩子也吃完了早飯,跟著桃桃一塊兒收拾好空飯盒,桃桃就喊他倆一塊兒捧著,去外頭洗飯盒去了。
屋裡隻剩下了宋熙父子。
宋秩冷冷地說道:“……我媽的東西在哪兒?”
宋熙愣住。
“你什麼意思?”宋熙怒問。
宋秩平靜地說道:“就是字麵意思。”
“什麼東西?”宋熙又反問。
宋秩說道:“……我媽臨死前,托人把我和她的一些遺物送到你手上。我想問問那些東西在哪兒,畢竟你也沒跟我媽結婚,那些東西留在你手裡始終是不太好。這次我出國,跟外祖父他們聯係上了,他們的意思是,想拿回我媽的東西,回老家立個衣冠塚。”
宋熙麵色鐵青,“你真是翅膀硬了……”
宋秩站起身,走到了宋熙身邊。
他冷冷地看著宋熙,突然深深地朝著宋熙鞠了一躬。
宋熙:???
宋秩淡淡地說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感謝您的,哪怕您再恨我,再怎麼不想看到我,也始終是……把我寄養在關家,還每個月彙錢過去,不管我經曆了怎樣的童年,也總算是……活著長大,才遇上了桃桃,擁有了一個完整而幸福的家。”
“就衝著這一點,我也應該感謝您!”說著,宋秩又朝宋熙鞠了一躬,又道,“當初您為我花掉的那些錢,我會還給您的。”
“我一直在想,您這麼不待見我,卻又始終對我負責任……想必我的存在,既讓您愛之深切、又恨之入骨,對吧?”宋秩問道。
宋熙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宋秩說道:“我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您深愛我的母親,但您卻深深地恨著我……可我來到您身邊的時候,還是個繈褓中的孩子。所以,我不是您的親生兒子,對嗎?您恨著的,其實是我的親生父親?”
聞言,宋熙猛然抬頭,看向了宋秩。
在過去,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可現在?
宋熙失神地看著宋秩。
——嬰兒期的宋秩、幼年的宋秩、包括青少年宋秩,五官陰柔俊美、氣質憂鬱,有種雌雄莫辨的美,像極了他的母親徐懷臻。
可成年以後的宋秩,變得成熟穩重,氣質突然就變得陽剛,整個人也越來越像宋熙。
宋熙心裡也打鼓。
可是——
宋熙問道:“你見過你外祖父了?他們……還恨她嗎?”
宋秩沉默半晌,答道:“我媽都已經去世那麼多年了,還有什麼恨不恨的?就算當初恨……一切也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這回輪到宋熙沉默了。
半晌,他淡淡地說道:“懷臻的遺物全都屬於我,你彆想了。”
宋秩怒了,“我才是徐懷臻的兒子!”
“徐懷臻是我的女人。”宋熙看著宋秩,冷冷地說道。
宋秩冷笑,“你跟她結婚了?”
宋熙額頭上瞬間青筋爆綻,“宋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宋秩,“我的母親、徐懷臻女士,與您宋首長毫無瓜葛。”
宋熙深呼吸、再次深吸——
“你給我滾出去!”
宋秩冷笑,“說不過我,就要趕我走?”
宋熙怒喝道:“你給我滾出去!滾——”
宋秩亦怒吼道:“你以為我想呆在這兒嗎?你以為我想看到你?你把我母親的遺物還給我!我馬上走得遠遠的,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守在門口的趙紅軍聽到這對父子的爭執,連忙衝了進來,“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