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不想告訴薛檀。
這樣她就略微理解了,薛檀雖然已經開始接觸政事了,但手段難免稚嫩些,如果薛準在這個時候爆出自己有病,朝政肯定會動蕩,而薛檀未必能夠承受住其中的壓力。
這男人,也不是那麼不在乎兒子。
薑肆心氣略微平了一些。
同時,她也有些心驚,因為事先見識到了孟娘娘的病,她的病情十分嚴重,幾乎前一秒還在好好說話,後一秒就會因為突然的刺激發病,薛準和孟娘娘喝一樣的藥,說明他們倆病的程度也相差無幾了吧?
她卻沒見過薛準發病。
不知道是他控製得太好,還是他隻在無人處才會犯病。
而薛準,又瞥了她一眼。
他的頭疾不是秘密,但也鮮少告訴彆人,身邊親近的人幾乎都知道,卻不知道他病的程度怎麼樣,外臣以為他隻是普通頭痛,兒子以為他是心病。
隻有梁安知道他每日要吃藥才能緩解頭疾,孟敷倒也知道,隻是她自己病得厲害,整個人都是混亂的,根本記不住這些,隻要她身邊的人夠少,也不會有人發現。
同樣的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孟敷是體虛,又在暴室吃了苦,同時產生了臆症,後來許美人死了,她就更瘋了。
而薛準自己?他隻是經常頭痛,頭痛的時候恨不得找個人將自己開顱挖出腦子來才能爽快。
他的癔症並不明顯,興許是因為知道那些都隻是臆想罷了。
因為太過清楚,所以從不抱有奢望。
此刻透露給她,他也並沒有覺得怎麼樣,他雖然還沒查出來她到底是誰的人,卻也有足夠的信心把她捏在手心裡,讓她沒法傳遞消息。
他甚至有些無所謂地想,如果最後真的查出來她是誰派來的人,證據確鑿,他不介意送她下地府一趟。
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越來越少了,對什麼都不太想在意,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每天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腦袋空空地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也許有一天,他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他就去陪薑肆了。
他微微走了神。
心想,要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死後一定能見到她,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判自己的死刑。
·
薑肆望著他,心口忽然一跳,有些微微的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咚、咚、咚,緩慢而有力的心跳驗證著楚晴的身體確實沒有心上的病。
有反應的是她自己的靈魂。
她在心疼嗎?
薑肆皺了皺眉。
她有些隱約的不舒服,但是又不太想讓薛準看出來,當機立斷地站了起來:“陛下,奴的手還疼。”
盈盈一張小臉,似乎有些淒惶。
從薛準進來的時候,她就是那副不敢動的模樣,好像被嚇住了,一直忍耐著,直到此刻手疼了,她忍不住了,才小聲說話,想要離開。
薛準頷首。在沒找到她的把柄之前,他也不是那種苛刻的人。
薑肆“逃”一般出了長信宮。
楚晴比從前的薑肆要矮半個頭,骨架子也更小一些,看起來比薑肆更加纖細,論理,除了容貌以外,她們倆不該被混為一談。
可薛準看著,忽然一個激靈。
他對薑肆的背影實在太熟悉、太熟悉了,從前的很多日子,他都是在背後看著薑肆,沉默觀察,將她的背影牢記。
他曾經無數次仰望過他的月亮。
自然也對她的背影格外熟悉。
哪怕薑肆偽裝得再軟弱膽怯,背影也是她無法顧及的弱點。
偽裝本來就是假的,並不會像是真正的人一樣完美無缺。
薛準忽然想起他剛見到楚晴的時候,是在太子宮裡,她的身影隻是一閃而過,卻讓他以為是薑肆。
那時候她的背影才是最真實的。
而不是現在這個。就算是極度害怕他,也不會忽然變成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才對。
藥碗碎在了地上,殘渣落在薛準衣袍上,他卻恍然未覺,迅速地站起來,整個人疾奔到了長信宮的宮門邊。
他在賭,賭她出了門,或許就會放鬆警惕,表現出真正的樣子。
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就在即將轉過花陰的時候,薑肆慢慢挺直了腰背。
她從來都是天之驕女,走路的儀態也無可挑剔。
——他好像賭贏了。
但他眼裡似乎有淚,顯得並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