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睡。”監控了一整天的杜克揉揉酸澀的雙眼,語氣複雜,不知道是欣喜還是失望,“發生的一切對她並不是全無影響。”
“但完全不足以讓她失態。”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穿著白大褂,在白天被陸垚內心評為有氣質沒氣勢的生命研究院首席研究官提利昂負手站在後麵,“即使失憶還有這樣的心理素質,如果在過去,她確實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現在依然很難纏!”哥羽站起來,一臉苦相。摘下麵罩的他是個年輕人,長相鮮嫩,偏偏要架著副眼鏡,更顯文弱。
“我們誰都沒有打破她這樣的人的心理防線的經驗。”杜克道,“老師,你真的不出馬嗎?”
提利昂苦笑搖頭:“我看看就好。”他看著屏幕中陸垚若隱若現的身形,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監控室。
杜克和哥羽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你還在複原曆史材料嗎?”杜克問。
哥羽聳聳肩:“這是我的職業。”
“那她的身份沒有問題吧。“
“冷凍倉資料和本人吻合,沒有問題。”哥羽道,“多的,隻能等史料還原出現奇跡或者,希雅·羅德裡格茲醒來並且沒有失憶吧。”
杜克點點頭:“我們會儘力的。”
“哦對了,他,讓我問你。”哥羽遲疑了一下,“你們研究院的護衛是否可信。”
“你手下那群呢?”杜克不答反問。
哥羽沉默:“其實,並不那麼可信。”
“……”杜克挑眉。
“我讓阿九當眾問我兩個女人的情況,特彆問一句是不是死了。我默認了……”他道,“所以我手下可能會認為陸垚已經死了,但以後如果不得不曝光她,我也隻會說我並沒有承認。”
杜克:“……看不出你挺奸猾的。”
“可這招你不能用。”哥羽有些嚴肅,“我手下那群,把陸垚和希雅挖出來後就沒下文了,反正也看不到,當然可以蒙騙。可你……他們畢竟在負責一個女人的衣食住行,所以才要你確認他們可信。”
杜克麵無表情:“我無法保證,你說怎麼辦。讓他派人進來?派人?還是派樹?”
“那就儘快讓她恢複記憶,站出來扛起開發解藥的擔子。”哥羽有些著急,“時間不多了,歸璞又有動作了,一旦他們拿到更多證據……”
“我知道,可前提是她恢複記憶後會願意幫我們開發解藥。”杜克凝視著哥羽,“告訴我,她,陸垚,確實是那個人。”
哥羽緩緩站直,他沉吟半晌,道:“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現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再做一個測試。”
“什麼?”
“她對於自己的記憶雖然消失了,但是她的智商和學識卻還在。”
“你的意思是……”
“向她公開你們目前在潘多拉方麵的實驗數據和進度,看她有沒有什麼反應,如果有,那可能不需要恢複記憶都能讓她參與研究。如果沒有……”
杜克懂他的未儘之言,點點頭:“我會和老師商量的。”他頓了頓,問:“這是他的提議?”
哥羽點頭:“他在問了我陸垚的表現後才提議的。”
杜克看著監控器中的陸垚的身形,不再言語。
今天的目標已經達到,哥羽仿佛鬆了一口氣,也忍不住和杜克一起觀察貌似在睡夢中的陸垚,有些感歎:“我幻想過無數次,有生之年,不管什麼時候,如果遇到一個女性……”他努力形容著,“可能不用像史料上的那些明星,或者艾蘭妮年輕時那樣,那麼柔軟,漂亮,攝人心魂……但至少,應該會有一抹……明眸善睞,或是輕言淺笑……可現在……”
“冷漠,冷漠,和冷漠。”杜克幫他總結。
哥羽窘迫的閉上嘴,垂眸不語。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杜克指了指顯示器裡的陸垚,“在她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人生經曆促使她加入了伊甸園,又有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生在和我們,或者說男性,進行你死我亡的戰鬥……她那個讓我們仿佛看到希望一樣的所謂的‘幡然悔悟’,是她冷凍前那麼短暫到不值一提的時光,短暫到,可能即使恢複了記憶,都不一定還記得。”
“可那也是她人生發生巨大改變的時候!在她發動叛變時,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戰友和上司!她怎麼可能忘記?!”哥羽激動起來。
“但願你說得對。”杜克冷冷的看著陸垚,她剛翻了個身,“想想她手臂上的提示吧……”
“……”哥羽無言以對。
“現在的她對我們來說,並不僅僅是一個珍貴的女性,她還是一個戰犯,是一個自取滅亡的瘋子,是敵營的科學家。”杜克的話仿佛一盆冷水,讓哥羽全身僵直,可他還不放過他,“希望有一天,她突然對你‘明眸善睞,輕言淺笑’的時候,你不會忘記這一切,並感動到當場跪下。”
“罪人!罪人!罪人!”
壓迫到窒息的感覺一路從胸口席卷到頭頂,瀕死的感覺帶著巨大的威壓,讓人在無儘的黑暗中拚命尋覓,就為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啊!”她倒吸一口涼氣,隻吸入了大口的水,隨後在她絕望的呼氣時,卻有大量的水泡自口鼻湧出。
她想坐起來,可是麵前是一片漆黑,偶爾有藍色的光亮閃爍,恍惚快速,就像是鬼片現場。
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艱難的抬起手,隻摸到前方一片冷硬的金屬。
她在黑暗中拚命的拍打著四周,在水的阻力下聲響還不如水拍打周圍的聲音響。她想張嘴呼救,可除了吐出滿嘴的水她什麼都做不了。
麵前的光線突然亮了,有冷光一掃而過,隨後定格在自己的麵前,越來越亮,帶來了敲擊聲和來自外界的拍打,她聽見外麵有人說話,可卻聽不清楚。
有一張臉出現在麵前……隔著玻璃看著自己。
一個男人。
她驀然間有一種遺憾的感覺,說不出的失落。
可她還是堅定的拍打著前方,直到耳邊滋啦一聲,一個不知名的儀器將前方的整個蓋子都抬了起來。
眼前煞白,仿佛有一萬道光束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她睜不開眼,她還在水中呼吸。
一雙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機器一樣沒有任何溫度,她順著那股力道坐了起來,想看看四周,卻被強光所攝。
“名字!”
帶著點奇特口音的中文終於排雜而出,衝入她的腦海。
她往聲源處望去,隻看到一群人背光站著,影影幢幢。
儀器外站滿了人,他們頭上的光源都照向自己,與他們的目光一樣爭先恐後。
“我……”她剛開口,巨大的窒息感湧上來,把她嘔得一個倒仰,她猛地扶住兩邊,不斷壓抑著洶湧的反胃感,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臂上有字。
她借著燈光抬起來看,上麵一行一行的寫著黑色的,清晰的中文。
【陸垚,女,中國人,生日2019年10月30日,入艙時三十三歲,一級科研助理,護衛,因傷退役,單身未婚,已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