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過年,富春街的酒吧全都閉了門。
岑明淑到這的第一個夜晚,是在梨園街喝的酒。
餘詩英從酒窖裡提了壇老窖酒,岑明淑本來還遺憾著不能去酒吧喝個酩酊,結果那壇酒一揭開,她聞著酒香立即就不遺憾了。
她酒量好,一壇子老酒喝完也隻是微醺。
回到公寓,死活不肯喝江瑟給弄的蜂蜜水,說:“我又沒醉,解什麼酒。”
她坐在沙發上睨著江瑟:“你爸媽說你今年收到不少紅包,快說句好聽的,小姑姑也給你發個紅包。”
江瑟從善如流道:“那就祝您回美國後事事如意、財源滾進。”
岑明淑初六便要回美國,她在華爾街和矽穀都有公司,一家金融公司,一家科技公司 ,在華人圈裡是個鐵血娘子般的傳奇人物。
“彆以為我回去美國,你就能偷懶不看醫生,”岑明淑翹著腿,右手食指和中指彎成鉤,比比自己的眼睛,又比比江瑟,說,“我會一直盯著你。”
江瑟端起那杯岑明淑格外嫌棄的蜂蜜水,慢悠悠喝起來:“知道。”
岑明淑盯著她打量了半天,忽然道:“你最近氣色不錯,找人談戀愛了?”
“咳。”江瑟差點噎著,慢慢咽下嘴裡的蜂蜜水,她看著岑明淑點點頭,“但我不會告訴您那人是誰。”
岑明淑嗤笑:“怎麼?怕我把人嚇跑?放心,你旁的事小姑姑不會插手,不管是你那男人還是你要查的事兒。”
她說到這停頓片刻,“那件事兒查得怎麼樣了?”
江瑟放下杯子,一臉的雲淡風輕:“已經有些進展了。”
她每回敷衍人的時候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岑明淑看了看她,沒繼續問,轉而說起彆的事:“我前幾天在何家的宴席裡遇見了傅韞,他說過幾日要來滬城出差,順道來桐城嘗一嘗‘忘川’的酒。傅家最近同朱家走得近,傅韞很有可能會和朱家那個同你處處不對盤的小姑娘訂婚,你和他保持點距離,免得莫名其妙惹得一身腥。”
“朱茗璃麼?”朱家同她處處不對盤的人也就她了,江瑟好整以暇道,“放心,從小到大她都玩兒不過我。至於傅韞,我們從前有婚約時關係便不熟絡,現在沒關係了更不會有什麼往來。”
岑明淑點點頭:“總之遠著點,傅家今年怕是不怎麼太平。傅叔的身體……”
她搖頭歎一聲,人老了就是各種毛病,傅老爺子去年底查出了惡性腫瘤,還不知道能撐多久。
江瑟對傅老爺子的印象平平,這位老人家同陸爺爺不一樣,瞧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可看人時總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這會聽岑明淑提及他的健康問題,也沒想多問,“嗯”一聲便慢慢喝完了手裡的蜂蜜水。
江瑟陪著岑明淑在桐城遊玩了兩天,初六一大早送她去機場回美國。
出機場的時候,意外接到了傅韞的電話。
男人依舊是溫潤如水的聲嗓:“瑟瑟,我人在滬城,明天我過去桐城找你方便嗎?”
江瑟對傅韞要來桐城的事兒沒怎麼上心,前幾日知道傅老爺子身體出問題,她還以為傅韞不會來桐城。
陸懷硯與韓茵是初七晚上回來,江瑟忖度片刻便道:“我明天中午有空。”
“那我中午過去找你?”
“嗯,正好明天下午‘忘川’會開門,到時我請你喝一杯。”
傅韞溫和笑了聲:“好。”
翌日中午,十二點剛過,江瑟便接到傅韞的電話,她去富春街的路口接人。
二月一過,大地回春,桐城料峭的風再是嚴寒也藏不住一絲春意。
男人穿著襯衣和針織衫,外搭一件淺駝色大衣,溫潤如玉的氣質與這春風相得益彰,看起來不像個商人,倒像是個研究學問的教授。
江瑟沒什麼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但他撥冗來看她,不管如何都得好生做回東道主,接到人了便笑問道:“有什麼想吃的嗎?”
傅韞唇角揚起個愉悅的溫和的笑:“我客隨主便。”
“那我帶你去吃桐城這裡的特色菜,就在這附近。”
江瑟說的餐廳就在富春街對麵的那條街,就在富春河的另一側。
兩人慢悠悠地穿過河中央的石拱橋,橋底下的河麵開了春後便漸漸化了冰,潺潺的流水聲從他們腳下淌過。
過橋時,傅韞不知想到什麼,微微側眸看了江瑟一眼。
餐廳是一家本地菜館,菜品偏酸甜,她不知傅韞的喜好,便將餐單遞過去叫他自己挑。
傅韞垂眸略略掃過餐單,很快便將餐單推了回去,十分紳士道:“我對桐城的菜不了解,瑟瑟,挑你喜歡的點便成。”
“成。”江瑟拿出手機,開始掃碼下單。
傅韞坐在她對麵,目光自上而下緩慢劃過她眉眼,很快便將視線定在餐桌的水杯上。
水杯半滿,暗綠色的杯壁映著張模糊的變形的臉,但再是模糊,依舊能辨認出那是一張十分漂亮的芙蓉麵。
他專注地看著那張臉,目光久久不曾挪開。
菜沒一會便上桌,兩人安靜地用餐,快吃完時,江瑟擱桌麵上的手機驀地一響。
傅韞不動聲色地在上麵掠過一眼,屏幕裡滑動著“張老板”三個字。
江瑟挑了挑眉,拿起手機便對傅韞說:“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傅韞溫聲笑說:“請便。”
江瑟起身出了餐館。
懸在餐館門口的風鈴“叮鈴鈴”一陣響,傅韞等了片刻,才偏了偏頭,透過窗玻璃看倚在石欄杆講電話的女孩兒。
人對旁人的目光總是敏感的,尤其是像她那樣敏銳的人。
他的目光在江瑟身上停頓三秒便適時收了回來,落在了支在餐桌上的餐單架裡。
藍色的玻璃架正對著外麵的長廊,將外頭那道倩影儘數吸納。
傅韞拾起餐巾,邊擦拭唇角邊望著玻璃架,溫和的眉眼始終噙著淡淡的微笑。
張玥打來的這通電話是為了說她拆石膏的事,“醫生說我的腿骨快長好了,什麼時候你想看日出,便同我說。”
張玥這話叫江瑟無端想起幾日前的那場日出以及陸懷硯落在她唇上的吻。
她淡淡一笑:“好啊,等你腿好全了,我帶你去個適合看日出的地方看。”
張玥輕輕嗯了聲:“還有一件事,我前兩日不知為何忽然夢到點奇怪的過往。“
她頓了頓,“是阿誠離開江城的那一晚,他看著那瓶啤酒說了些十分奇怪的話。”
江瑟眉心一動:“什麼話?”
“他問我信不信命。問完又說命這種東西是不是從一出生便是注定好了的,一隻活在臭水溝裡的老鼠一輩子都隻能活在臭水溝裡,去做最肮臟的事。”
臭水溝裡的老鼠?
掛了電話,江瑟望著熄了屏的手機,慢慢蹙起了眉心。
那瓶啤酒她交給了方商,啤酒的相關信息也發給了鄭歡,讓她去查柏縣這間啤酒廠的事。
她總覺得柏縣這個地名她曾經在哪兒聽過。
怔愣間,手機又是一陣響動。
江瑟垂目望去,看清上麵的名字後,微蹙的眉心一鬆,接起了電話:“陸懷硯。”
“嗯,在做什麼?”陸懷硯問。
江瑟下意識望了眼對麵的玻璃,裡麵傅韞正支著下頜看手機。
她收回眼,麵無波瀾道:“我在跟傅韞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