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瞅個時間再聊聊……”
柳進原難得鬆口。
他對蘇紅霞印象很好,尤其是聽到她從朝鮮戰場回來。經曆過戰火,可笑容燦爛依舊。這種明快的感覺,就像冬日的暖陽一下照進了他的心裡。
“柳首長,和平了,多好啊!我在坑道裡,就想著回國了,一定要好好生活……”
蘇紅霞的一句話,讓他意識到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和平了,就要按照和平年代的方式過日子。
而他呢,還停留在過去。
對淑英念念不忘,有著若有若無的傷痛。
這種傷痛,就像一個心結纏繞著他。周圍的人都想讓他走出來,可他戀戀不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以前可以拿打仗做借口。可和平了,他一下暴露出來。
柳進原嘗試著改變。
人是社會性的,大都喜歡群居。像他這樣特立獨行,是有點顯眼。他不是那種尖銳風格,不想讓個人生活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點綴。再說,有個人說說話兒也好,除了工作,生活中還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跟人一起分享的。
冬子和梅子一天天長大。從鬨著要娘,到不再提起,仿佛是一瞬間。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娃娃們的翅膀紮硬了,會飛走的。就像他當年離開家鄉、參加革命,爹娘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蘇紅霞跟柳進原一樣,也想改變。
她今年二十五歲,醫科畢業,一九四八年參加革命。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護士,都是民主人士,很開明。
父親說,希望她走自己的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解放後,組織上給她介紹對象,都被她婉拒了。她很有主見,想找一個滿意的。可組織上介紹的,不是年齡太大就是文化太低,沒一個合適的。她不好當麵提意見,就乾脆說自己不想找。因為這個,她受了批評,說她眼界高,有點小資產階級思想。
可柳首長不一樣,英俊帥氣,還有一點儒雅氣質。說話更是有水平,和和氣氣的,讓人很舒服。
這麼好的人,是專門留給她的?
蘇紅霞的浪漫心緒一起,就幻化出一片美好來。
*
見麵很成功,孫梅英樂不可支。
孫玉華臉紅撲撲的,很興奮,就像辦了一件大事。
田小苗一看,就知道有戲。
從感情上說,她希望柳伯伯隻屬於冬子和梅子,不要有其他人摻和進來。可這種想法有點自私,柳伯伯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些方麵不是靠著兒女親情就能替代的。
冬子和梅子還不曉得。
田小苗想問問冬子,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柳進原也沒有提起。
他答應接觸,隻是走出了第一步,不再把內心封閉起來。至於更進一步,還要遵循彼此間的感受。等到有眉目了,再跟娃娃們說也不遲。
可柳進軍沉不住氣,悄悄問冬子。
“冬子,剛才跑哪兒去了?”
“到那邊去了。”冬子指著路口。
“到那邊去做什麼?” 柳進軍故意問道。
“小叔,這是秘密……”冬子繃著嘴。
“什麼秘密啊?”柳進軍忍著笑。
玉華都跟他說了,三個娃娃不曉得在搞啥鬼?
冬子搖搖頭,不開口。
小苗說的,不能當叛徒。
田小苗聽見了,衝著冬子擠擠眼。
冬子咧咧小嘴,就像做地下工作的。
梅子牽著柳進原的手,悄悄地說:“爹,我剛才肚子疼,碰到了一個阿姨,可和氣了……”
“肚子疼?”柳進原緊張起來。
“爹,已經不疼了。”梅子抿著嘴。
她雖然當了叛徒,可井未出賣小苗和冬子,不算數。
快到中午了,柳進軍張羅著吃餛飩。
說那邊有一個餛飩挑子,高湯小餛飩,特彆好吃。
兩家人趕過去,一人一碗,吃得渾身冒汗。
田小苗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美滋滋的。
這是沾了柳伯伯的光了,不然,上哪裡吃這麼美味的餛飩?
*
遊園過後的星期天,柳進原和蘇紅霞又見了一麵。
這一次還約在公園,湖邊長椅。
柳進原提前到了那裡,踱著方步,望著路口的方向。
蘇紅霞準時來到了。
她穿著毛呢大衣,圍著紅圍巾,還是上次的打扮。
“柳首長……”蘇紅霞擺擺手。
柳進原聽著彆扭,就說:“小蘇同誌,喊我進原同誌吧?”
“好。”蘇紅霞很高興。
稱呼的改變,意味著關係又近了一步。
二人坐下來,望著湖心的小島和遊船。
談談解放戰爭,談談朝鮮前線,有著共同的話題。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小蘇同誌,走,吃碗餛飩去。”
柳進原記得那個餛飩挑子。
上次來,吃得很開心。
冬子挺著小肚子,說:“爹,這是滬上最好吃的餛飩,比館子裡的都好……”
他也覺得美味。
進軍跟他說,談對象那會兒,跟小孫逛了園子,經常過來吃,攤主都認得他們倆了。現在,他也坐在攤子跟前,體味著新的生活。
柳進原發自內心的歡喜。
壓力沒了,好像又回到了淑英活著的時候。
蘇紅霞也很開心。
她跟柳進原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吃著餛飩。
擱在家裡,母親會提醒她,要她注意儀態,文雅一點。可在部隊上哪有那麼多講究?吃飯慢一點,飯就涼了,都是呼嚕呼嚕搶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