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著幾名醫修過來看看。”
陳琅點點頭,“也好。”
他繞過床位,來到薛挽星麵前,“這才幾天的時間,你已經能夠做得很不錯了。”
薛挽星的耳根紅了一下,他伸手按了按耳根處,嚅囁道:“是因為有掌門師兄引導,所以才——”
陳琅輕輕踮了一下腳。薛挽星的手覆著自己的右頰,仿佛還殘存著方才一瞬溫軟的觸感,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陳琅微微一笑,牽過他的手:“跟我來吧,雪嶢就先讓他躺一躺吧,反正會有醫修過來。”
薛挽星同手同腳的被他牽著離開。
“挽星,你是想要我的,對嗎?”陳琅走在前麵,沒有回頭,薛挽星隻能看見他牽著自己的五根手指,乾淨修長,秀氣又漂亮。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認了。”陳琅將他拉入後山,拂塵落在地上,他赤腳踩著綿軟的草地,肩上的衣服不加力道便微微滑落下來,露出秀致骨感的肩和一截鎖骨,瑩白如美玉:“我如今就在這裡。”
三千瀑絲如材質最上等的絲綢,柔亮的鋪了滿地,陳琅坐在地上仰頭去看他,微微笑道:“我等你邁出那一步。”
然而等著他的是一柄利劍相指。
薛挽星耳根上的紅早已經褪了下去,他看著地上的人,眼神冷漠中透著一絲絲憐憫:“難為你硬要裝成他的樣子來騙我,但是有些東西骨子裡是改變不了的,紅蓮,原來你並沒有死。”
“陳琅”眼眸動了動,露出紅蓮那標誌性的媚笑,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陳琅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驀然給人以一種難以想象的衝擊力:“哎呀,居然被你認出來了。”
她理了理頭發,從地上站起來,身形慢慢變幻,漸漸成了一個年輕女子的模樣。
薛挽星看著她的臉,深深皺眉:“你換了副身體?”
紅蓮的指尖碾過柔軟的嘴唇,淡白色的口唇立馬變得豔紅無比,“不換不行啊,你的好鏡主把我原來的身體一刀劈成了兩截,根本就用不了了。”
“所以呢?”薛挽星淡淡道:“曉川不過替你換了個身體,你就屁顛屁顛跑回來給他賣命了?怎麼,還要引我入魔嗎?”
紅蓮動作一頓,眼中現出一抹銳利:“你懂什麼?!”
“對呀,我不懂,”薛挽星撫掌,眼裡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我不懂你舔了他那麼多年,他明明都不回頭看你一眼,你還能繼續給他賣命,我也不懂,你把自己送到他床上,給他生下一個孩子,你本以為能用這個孩子來拴住他,卻不曾想這個孩子卻會成為他選擇的下一個容器。”
“你逼我入魔,無非就是為了在他轉移到我這具身體裡的時候,能夠和你的關係近一點,再近一點。不得不說,你們兩個這裡多多少少都有點不小的問題。”薛挽星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他吊著你這麼多年,是他彆有所謀,而你死性不改,次次心甘情願,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紅蓮怒道:“用不著你來教訓我。”
“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薛挽星嗤笑:“現在呢,你又要替他來做什麼?”他緩緩道:“難不成他在鏡明宗裡也設下了九奉門的法陣,讓你把我騙進後山的陣眼裡,好讓他創造機會和我交換身體嗎?”
他盯著紅蓮的眼睛:“鏡明宗的護山大陣是曉川早年布置下來的吧,我聽馮嵐有說過,護山大陣和九奉門的基礎架構有相似之處,但是我猜,這不僅僅隻是看起來的一點相似,對不對?”
回應他的是朝著麵門襲來的一記勁風。
薛挽星側身躲過,紅蓮這具身體大不如她原本的那具,連攻擊的速度和力道都小上許多,薛挽星抓住她動作間一瞬間是不協調,曲起肘彎砸斷了她的右臂。
紅蓮眉頭一皺,立馬旋身拉開距離,她接上自己手臂的動作又快又狠,哢嚓一聲斷裂的骨頭就複了原位。她抬手從發間拔下來一根發釵來。
紅蓮雖平時看著是副柔若無骨的嬌媚模樣,但是少時習劍,因為天賦極佳,造詣不淺,有那麼幾分鏡主水天一的影子在裡麵。
腳底下的護山陣法光芒大盛,漸漸的運轉起來,薛挽星提起自己的劍和她對峙。
紅蓮說:“陣法已經啟動了,待曉川得到了這具身體,這鏡明宗裡所有的人都將成為祭品,而你,將是那個承擔轉移所有業障的容器,”紅蓮的目光陰狠,那完全不是看自己親生孩子的眼神:“你將會在人間裡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薛挽星。”
“看起來你並不打算放過我,那既然你從鏡主手底下逃脫了一次,我必然不能讓你逃脫第二次。”
紅蓮大笑:“小子口氣不小,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吧!”
她說罷提劍而上,兩人的身形瞬間交鋒在一起,瞬間整個後山飛沙走石,因為護山大陣的啟動招來陣陣烏雲,隱有雷電閃爍於其間。
鏡明宗內眾人心頭不安,有人前去查探情況,看見他們在交戰,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馮嵐,他下了掌門急令,讓眾弟子去協助薛挽星,阻止護山大陣的運行。
於是所有弟子一擁而上,紛紛前去牽製紅蓮,紅蓮任是三頭六臂也不能以一敵眾,於是漸漸落了下風。薛挽星一劍刺中她的右腹,被紅蓮全力撥開長劍,於是他翻身退下,便會有弟子接替上他的位置,他便隱在暗處伺機而動,久而久之紅蓮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血漸漸染紅了一身青衣。
最終薛挽星再次尋機刺中她的心口,劍尖深入,紅蓮的身體一僵,她回過頭來,眼眶紅得幾近落下血淚:“這是第二次了。”
“是啊,第二次了,”薛挽星麵無表情的抽回長劍,任由血跡滴落:“為了一個男人眾叛親離的感覺怎麼樣?”
“怎麼樣?你問我怎麼樣?”紅蓮的眼睛眨了眨,真的流下一行血淚,長劍落地,她忽然仰天長笑:“當然是......痛快啊!我在乎的人至始至終就隻有一個!至於你?小畜生,你算得上什麼親?”
薛挽星臉上全無波動,長劍一動,紅蓮的頸子頓時血流如注,強弩之末她仍在捂著脖頸嗬嗬的笑,鮮紅的血順著她的指縫源源不斷湧出:“太......晚了,嗬嗬嗬嗬......你太晚了...”
紅蓮倒在地上,慢慢絕了氣息,至死眼睛都沒有合上,一直望著薛挽星身後的方向。薛挽星便是在這一瞬間聽到了低低的咳嗽聲,那聲音又輕又微弱,忽近忽遠,如幻覺一般。
一隻手忽然毫無預兆的搭在他的肩上,有一個人的氣息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悄然靠近。薛挽星扭頭,看見了一張完美詮釋著江南朦朧煙雨色的臉,眉如遠山,目若清波,嘴唇薄而泛著一股病態的淡白,頸間皮膚底下還能看見黛青色的血管:“好孩子,是我。”
曉川的聲音很輕,連氣質都像一團沒有實體的霧,柔軟而溫順,但這個人乾出來的事可說不上溫順。
這便是曉川最本來的模樣,是他死前的身體和樣貌,薛潛不過是他使用的其中一個容器而已。
這對父子,除卻一個溫潤,一個鋒利,兩人之間確實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像之處。
肩膀上的那隻手動了動,指尖消瘦,皙白如玉,看起來秀氣又無力,下一刻卻忽然毫無預兆的,在一瞬間穿透了薛挽星的胸口。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曉川另一隻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微微咳嗽了兩下,他抹去溢出的血跡,含笑對薛挽星說:“你的身體,我收下了。”
從頭到尾,他甚至沒有看過旁邊氣息已經斷絕的紅蓮,哪怕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