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陳琅意味不明的目光從他剛剛塞了一張名片的口袋裡劃過,尹從軒微微不自在的笑著說:“哈哈,就是替我家中親戚來問問的,不過這麼多年未見,陳總依然風采依舊,氣質卻是愈發醇熟了,真是讓我這個挺著大肚子的老男人好羨慕。”
陳琅順著他的調調說:“可惜你當年匆匆離職去往國外,不然這些年來我健身的時候一起帶上你,你也不會裝了那麼大一肚子的遺憾了是不是?”
尹從軒哈哈大笑。
陳琅抿了一口酒,目光探究的看著他,被盯著的尹從軒沒一會兒就從額角流下一滴汗,狀若無奈的說:“陳總,貴公司很好,很讓人懷念,但是我和妻子都在國外有工作了。”
陳琅笑開,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用上了幾分力道:“難為你困在我這兒被束縛了拳腳不能完全放開,那我就先在這裡,祝你的事業鵬程萬裡了。”
尹從軒擦擦汗:“這倒不是,陳總給了我一個這麼好的平台,隻是當年我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又心浮氣躁,需要一個不一樣的環境來沉澱自己,承蒙陳總抬愛,”他兩手放在一起,做了一個類似抱拳敬謝的動作:“以後有機會的話再合作,哈,有機會再合作。”
辭彆尹從軒之後,陳琅又一個人在周圍逛了逛,途中不小心對上了幾個人的視線,眼見那些人就要過來打個招呼了,他在人來之前直接跑路,最後在外麵的溫泉旁邊看到了秦君彥。
秦君彥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半個身體都濕透了,身後的噴泉還在嘩啦啦作響。
陳琅皺著眉走過去觀望。
前頭那個男人紅著一張臉,說話都有點大舌頭,看起來喝得不少,對秦君彥說:“小彥,要不你就把頭發散下來給我看看唄,來你們公司這麼多次沒見過你們大老板,每次接待我的都是你,那時候我就想看看你頭發散下來什麼樣,要不趁著今日你就滿足滿足我吧,”他促狹的笑笑,不懷好意道:“何況你衣服都濕了,頭發再濕一點也沒關係吧。”
周圍響起其它男人默契的哄笑聲。
秦君彥的公文包放在噴泉邊兒上,他擦掉鏡片上的水珠,冷靜道:“許總,您喝醉了,今天有帶司機過來嗎?回去的時候要不要我幫您叫車?”
被叫許總的男人有些沒勁兒的撇了撇嘴。
他就看不慣這人事事儘在掌握,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他爸總是在他麵前誇讚陳修的這個助理,不,現在應該叫秦總經理了,很多跟他接觸過的人都佩服他的能力,對於他能從一個私人助理的崗位乾到陳修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表示讚許,所以喜歡把他拿出來和自己家的孩子來作比較。
因為沒人見過他失態的樣子。
而作為秦君彥手裡的客戶,他自認為有底氣這麼鬨,但是黑暗裡卻走出來一個男人,對他們說:“是誰把我助理身上的衣服弄濕的?”
秦君彥挽起濕漉漉的袖子,上麵還在往下滴著水,“沒有的事,先生,我就是不小心進在池子裡摔了一下。”
陳琅的目光轉了轉,然後停在了許總的身上:“是你?”
“哪有,”徐總不慌不忙的晃了晃酒杯:“我們隻是喝多了,放浪形骸,恰巧他站在池子邊兒上,所以我們也不是故意的,”醉意上頭,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度,他借著醉意繼續道:“所以啊,他就這樣被我們不小心擠下去了而已。”
“許總......”男人站著沉吟了一下,“是那位濱海生物的許溏是吧?這麼放浪形骸的客戶,我們可招待不起。您的單我們接不了了,以後另請下家吧。”
他對著一旁擦眼鏡的秦君彥道,“走吧,沒必要跟這種人拉扯,狗咬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秦君彥猶豫了一下,“先生。”
陳琅回頭,皺皺眉:“還不走?”
秦君彥張張嘴,兜頭被一件西裝外套蓋了一臉,陳琅道:“你要是想留在這裡吹冷風我也不介意的。”
秦君彥將頭上的外套拿下來,上麵還殘留著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徐溫的父親他也沒有再去看了,離開大宅的時候給徐溫瞧見了他,問他怎麼這麼早就走?陳琅表情淡淡的向身後的秦君彥示意了一下,“您看,沒辦法的事。”
徐溫的表情嚴肅起來,“很抱歉出了這種事,徐家作為主辦方出現這一方麵的失職,我們會給您這邊一個交代的。”陳琅作為被邀請的賓客前來赴宴,那些人的行為就相當於在踩他的臉,不管怎麼樣,隻要是在徐家的主場內,他們沒有做好管理就有他們的一部分責任。
陳琅聳聳肩,“那我先走了。”
“我們這邊有新的衣服,您的助理需要先換一套衣服再走嗎?”
秦君彥沒有將外套穿上,反而折得平平整整的挎在臂間,聞言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衣服並沒有濕很多,過一會兒就會自己乾掉,或者回去換一件就好了。”
離開彆墅大宅,司機提前接到通知已經等候在大門口,兩人像來時一樣坐在後座上,陳琅疊起兩條腿半睜著眼睛,“他們爬到你頭上去,你不會反抗嗎?”
秦君彥將衣服疊好放進袋子裡:“他們是客戶。”
“如果不是客戶呢,你又會怎麼做?”
秦君彥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我會把他們的頭擰下來。”
“......”陳琅手臂上起了點細小的雞皮疙瘩。
秦君彥作為陳修和他父親曾經的“一把刀”,在沒有明麵上進入公司管理層之前,一直在替他們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所謂的“私人生活助理”不過是個借來掩護的由頭。
陳琅支起手臂按了按額角:“下次若要遇到這種事情,沒必要顧及什麼客戶不客戶的。”
“公司有規定。”秦君彥認真道。
“雖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人的一輩子這麼長,總不可能永遠都要被框在方圓之內,”陳琅看他一眼:“你給自己的束縛太多了,沒必要壓抑得這麼狠,他們踩在你的頭上,也就相當於在打我的臉。希望如果有下次的話,你能把我被扔出去的臉給撿回來。”
“是,”秦君彥的指頭微動:“這次是我思慮不周,下次一定會改正。”
陳琅靠著椅背,“那就看你自己了。”
秦君彥轉過頭去看他,陳琅卻似乎有點累,已經閉上了眼睛。
“先生。”秦君彥忽然叫了一聲。
陳琅沒應,等著他的下文,但秦君彥不出聲了,他便自顧自的養神。
秦君彥垂下視線。
陳修不一樣了。
以前的陳修隻會千方百計的想把他關起來,卻又因為他的特殊性而不得不把他放出去,替自己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工作。
現在的陳修卻和他說,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要被框在方圓之內的。
可是那些條約,那些協議,還有把他牢牢定死的合同和囑托,哪一條不是以規定化成的牢銬?更彆提那些償還不了的人情,加諸陳修父親臨死前逼他許下的諾......
他這一輩子在輾轉流落到陳修父親手裡的時候起,就已經被規劃好了一生,被捆綁得死死的了——和陳修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