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致遠所有所感,回頭在陳其深看不見的角度裡冷冷的瞥了他一下,見他還不收回目光,又對視了一會兒才轉回頭去。
陳琅緩緩蹙起眉來。
這小孩兒對他的敵意......還真是,著實有些記仇呢。
臨近晚飯時間,肖管家吩咐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他知道每個人的喜好,每一個人愛吃的菜都擺放在筷子所能及的附近,還給陳其深倒了溫開水,給他倒了紅酒,給封致遠倒了一杯熱牛奶。
陳琅猜想原主開給這位肖管家的工資一定不低。
眼見肖管家麵帶微笑的端著醒酒器出去,室內一時隻有碗筷相碰的聲音,陳其深應當是胃口不好,夾了幾筷子菜就擱下了,小抿一口溫開水,眼帶笑意的看封致遠吃。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階段,封致遠飯量不小,跟那時候和陳修吃飯時隻吃了一點點不同,他吃了很多,陳其深將他愛吃的可樂雞翅往他那兒推了推,陳琅坐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多餘。
“叔叔,您也多吃點吧,”他開口,“做飯阿姨說這幾天您都沒怎麼吃東西,是身上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陳其深道,“單純隻是沒胃口罷了,你彆跟你爸當年一樣什麼事都瞎操心。”
“那喝點湯。”陳琅站起來,給他盛了一碗蘿卜玉米排骨湯。
陳其深指了指他,搖搖頭,像是無奈:“你啊......”
“喝點兒也好,您剛剛也沒夾幾筷子菜。”
封致遠在一旁埋頭吃排骨,扒完之後放下筷子,和陳其深說:“叔公,我吃飽了,我去房間做作業。”
在他離開之後,陳其深幽幽歎道:“還是沒有和好的打算啊。”
陳琅垂下眼睛。
陳其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在這孩子上進,你耐心點兒,多和他溝通一下,這天下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呢?你也算是他的養父,總不可能這樣放任一輩子都不管他的,不是嗎?”
陳琅:“......”
吃完飯後陳琅陪他在花園裡散步消食,這老宅花園裡的路燈很彆致,像一顆枝葉蔓蔓的樹,頂端散發著幽幽的暖黃色光芒,草地上鋪了不少鵝卵石,弄成一道彎彎曲曲的路,從前院通到後院,路程不短,平時花在這些花園裡打理的費用基本不啻於老宅維護的任何一筆巨額支出。
陳琅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感歎:真他媽的有錢啊,他也算是當了一回有錢人了。
陳其深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得很緩慢,夜色深了,晚風將兩人的衣袖和發絲都揚起來。
“最近過得怎麼樣,”陳其深伸手撫了下一株路過的狗牙薔薇,“前幾天差人聯係你的時候都說聯係不到,也不知道你跑哪裡去了,到後麵都沒回過電話。”
“啊,”陳琅想起原主確實有好幾個號碼,他都沒有一一看過:“可能是錯過了。”
陳其深看他一眼,沒說什麼:“怎麼種了這麼多犬薔薇,滿院都是。”
“小時候我們一起爬過山,那時候見過野外的一株狗牙薔薇,覺得喜歡,前陣子有想起過那段回憶,想種就讓人種了。”
陳其深笑笑:“你還是這麼想一出是一出的。”
陳琅想起前陣子徐家的那個消息,聯係了一下陳其深前陣子低落的情緒和精神狀態,想了想,還是道:“叔叔,前陣子徐老去世的消息......您節哀。您前幾天已經參加過徐老的葬禮了麼?他這一生輝煌,沒什麼好遺憾的,您不要太過為他傷心了。”
這位徐老年輕時曾在他們陳家有難的時候出手幫過一二,想來跟原主的父親和這位叔叔交情都是不錯的,隻是到了現在這一代聯係就不怎麼深了,兩家小輩都幾乎沒什麼熟識的人。
陳其深的腳步微不可見的頓了一下,歎道:“我就是有點想不到,年輕時那樣意氣風發的人,老了會在病床上折磨成這種脫了相的模樣,就跟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似的,有些唏噓罷了。”
兩人順著園子裡的小路走了一圈,晚飯也消得差不多,臨到後門時上了幾個台階,陳琅感覺這具身體有點夜盲,一不小心差點被絆一跤。
陳其深慢吞吞的走上來,“當心腳下台階,怎麼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
陳琅伸手扶了一下他,仰起腦袋,正好和陽台的封致遠對視了一瞬。不知是夜色朦朧還是因為其它的什麼原因,封致遠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神似乎帶著些許複雜。
陳其深:“當心腳下台階。”
陳琅收回視線,“好的叔叔。”
陳其深回到老宅,坐了沒一會兒就顯露了疲態,陳琅邀請他在這兒休息一晚,被他回絕了。
目送司機載著他的叔叔離開後,陳琅也沒什麼心情要在這裡繼續住,於是他乾脆也叫司機帶他回自己的公寓,車子開出大門的最後一瞬,他看到封致遠站在二樓陽台,正冷冷的盯著自己的車子離開。
真是奇怪的小孩。
陳琅收回思緒,在車子裡麵睡意上湧,漸漸合了眼。
等他再次醒來,司機跟他說:“已經到了先生。”
等陳琅下車,發現不是自己所熟識的那個地下車庫,司機訝異道:“不是蘭月灣四座嗎?”
陳琅扶額。
司機居然把他送到楚嘉裕這裡來了。
算了,他讓司機回去,自己進了車庫的電梯一路上樓,當敲響楚嘉裕那處大門時,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普通人這個點應該已經睡了。
敲了一會兒,楚嘉裕穿著睡衣打開門,“陳先生?”
他身上的睡衣是圓領的,很寬鬆,漂亮的鎖骨一覽無餘,陳琅的目光從他臉上淡淡掃過,說道:“今晚我歇你這裡。”
楚嘉裕似乎愣了愣,鬆開把手側身將他讓進來,乖順的垂下腦袋,露出一截光潔修長的後頸:“好的。”
陳琅眉頭微跳,心想你還是個未成年,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他剛想開口讓楚嘉裕回房,目光忽然凝在了他後頸間掩在睡衣下的小片淤紫:“這是什麼?”
“什麼?”楚嘉裕茫然的抬頭。
陳琅指了指他的後頸:“這裡,”他伸手拉下去,發現睡衣下麵還藏著更大片的淤青和紫紅:“這怎麼回事?”
楚嘉裕看著地麵,纖長的睫羽顫動片刻,朝他揚起一個清淺的笑:“前陣子摔了腿的時候摔出來的,醫生看過了,隻是皮下淤腫,可以自己消掉的,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