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洗玉在那頭慢慢的笑起來,聲音一會兒一會兒的斷斷續續,“不找你怎麼辦,怕我的未婚夫在外麵給哪個小姑娘勾了魂兒。”
謝重山心頭又酸又澀,半句沒有提及她卷走自己身家的事兒,問道:“最近過得好嗎?”他的聲音低下去,“你走了這麼久,我好想你……”
“是嗎?”宋洗玉聲音帶笑,清泠泠的,似乎不信。曾經她上過一檔節目,是個綜藝,開頭要選搭檔,那時候女嘉賓不讓露臉先,讓她們錄一段音頻出來,讓男嘉賓根據聲音來選擇自己想要匹配的女搭檔。
音頻放出來後,七個男嘉賓裡,有五個選了她。該媚則媚,該純則純,她這個年紀了依然紅透半邊天,靠的不全是那張臉。
謝重山心癢癢,聽見她幽幽道:“我也想你呢,念你念得睡不著。”
這種調情的話她實在很少說,謝重山甚至有些受寵若驚,電話那頭還在繼續:“這個聲音…你是在開車嗎?”
沒等對方回複,她又說:“是不是在往我這邊來?”
她的每句話裡都帶著笑意,這讓謝重山眼裡也不禁染上笑意,說道:“對,你發的位置,我正在過去找你。”
“是嘛,”宋洗玉不緊不慢,“可我也沒說過我在那裡呀…”
謝重山頓了頓。
“讓我猜猜你現在開車到哪兒啦?這個時間段,應該已經進了山路了吧,山路狹窄,不好轉彎和掉頭。”
謝重山察覺不對,“洗玉,你在說什麼呀?”
宋洗玉忽然極輕極慢的歎了一口氣,對他說,“我的金主,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一件很久很久的事。”
路麵狹窄,這個地方確實不好轉彎,甚至掉頭也很困難,公路一側是山壁,另一半是懸崖,挺高的,但是夜裡太黑了,沒有路燈,謝重山看不到外況,隻能繼續往前開下去,聽著宋洗玉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在遇到你之前,其實我跟過很多很多個金主。”
謝重山開著車,沉默半晌,柔聲道:“這我知道。”
“我是個為了向上而爬不擇手段的人,哪怕隻有那麼一絲絲的機會,我都會緊緊抓住,向那些油膩的,肥胖的,手段下作的,甚至是有怪癖的人去推銷自己,然後像個商品一樣在他們麵前展示,”她說,“你想知道那時候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嗎?”
謝重山心裡很難受,宋洗玉說的這些其實他都知道,他曾經調查過,可他不想宋洗玉在他麵前這樣揭自己的傷疤,這讓他們兩個人都很難受。
“你會嫌棄我臟嗎?”宋洗玉問他。
“不會,我當然不會,你一點都不臟,”謝重山說,“臟的是他們。”
“可是我嫌棄呀。”宋洗玉道。
謝重山難受的閉了閉眼睛。
“不過那些還不是最臟的,再怎麼樣我都能接受,最讓我惡心的事情,其實是跟了你呀,謝重山。”
謝重山瞳孔微縮,因為一心二用險些讓車頭剮蹭道公路上的圍欄。
“這輩子讓我最惡心,最無奈,最不可更改的事情,就是跟了你,謝重山,”宋洗玉繼續慢悠悠的一刀一刀往他心尖上捅,“跟你上的每一次床都令我覺得無比惡心,跟你接的每一次吻都會令我作嘔不已,我甚至寧願去跟那些肥頭大耳動手動腳的油膩金主,我也不想跟你。”
“……為什麼。”
宋洗玉笑,“您貴人多忘事,我給您回憶一下吧,我的謝先生。”
“在您二十歲那年,我少年意氣的金主先生,那時候是不是有過一個項目,就跟您公司現在做的這個差不多的。”
謝重山嘴唇微抖,“是。”
“嗯……挺好,看來您還記得,那您是否知道,這個項目後來出過一起事故?”
謝重山閉了閉眼,咬牙:“是。”
宋洗玉哈哈笑,“話說到這裡,想必您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死的那個人是我爸。”
謝重山呼吸粗重幾分,沒再說話。
“你們的律師請得好,明明是施工時提供的安全設備有問題,最後成了我爸操作不當的責任,草草賠了點錢就了事了,”她歎到:“一條人命啊,就值那麼點錢,看來窮人的命確實是不值錢,有錢什麼都好說。”
“我媽為此氣進了醫院,居然查出癌,”她哈哈笑,笑得不同往日的矜持,就那麼一直笑,好像要把眼淚笑出來,“戲劇性的事兒都發生在我家了,她居然剛好那時候查出淋巴癌哈哈哈哈哈哈……”
“癌耶,要化療的,可是我爸那裡賠的那點兒錢怎麼夠呀,”她眨了一下眼裡笑出來的生理性水汽,抽一口煙,“家裡人到處都要用錢,於是我去借,湊不夠,所以沒辦法,我就隻能出去賣了呀,你我見的第一麵,那天晚上其實是我接的第一單生意哦,十幾歲剛剛嘗鮮的少年人,弄得我疼死了,那年我剛好研三。”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那時候我就沒有回頭路了,我本來可以讀書出來掙錢的,我那麼努力的讀書,就是為了讓他們以後能過上好日子。”
“但是我家裡人等不了呀,還是沒辦法,用什麼方法可以撈錢撈得最快,”她吸了吸鼻子,像在哭,但謝重山知道她沒有哭,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篤定,宋洗玉沒有哭,她甚至沒有特彆厲害的情緒波動:“所以我找金主,我進娛樂圈,我拍爛片,像個婊.子一樣到處賣笑乞討資源,逮住一絲絲機會都不會放過。”
“可我媽還是沒留住。”
“所以,最後的最後,我終於爬到了你的麵前,讓你看到我,包養我。”
謝重山粗重的喘了一口氣,巨大的信息量讓他的腦子嗡嗡叫,像被針紮一樣橫亙在腦子裡,那句對不起卻像是哽在了喉嚨裡,讓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張開嘴巴,道上一句歉。
而宋洗玉卻像是提前知道他會說什麼似的,仍是笑:“你不用說對不起啦,反正你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這是跟你通的最後一次電話了,謝重山,我的金主小弟弟,最後跟你說一聲,再見嘍。”
她乾脆利落的掛了電話,謝重山便是在這時發現自己車子的刹車失靈了。
路道狹窄,而且為了趕路他把車速放得很快,根本停不下來,可是他的前方是一個往下的陡坡,緊跟著一個直角猛拐彎,他為了避免衝出公路圍欄外麵墜下懸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險境中乾脆一打方向盤,讓車子撞在山壁上一路滑動,靠撞擊來讓車子的速度降下來。
轟鳴響起的一瞬間他的腦袋撞上方向盤,安全氣囊因為故障彈不出來,要是沒有安全帶勒著,他整個人都會被直接從擋風玻璃的位置甩出去,觸壁而亡。
最終一路往下溜的車子被險險阻在了一塊從坡體中延伸出來的山石旁,謝重山滿眼重影,喘氣艱難,他覺得安全帶好像把他的肋骨勒斷了幾根,手臂重得根本抬不起來,連視線裡都糊滿了血色,一時隻能聽見猛烈的撞擊過後汽車歇氣的聲音,看不見已經整個變形扭曲了的車頭。
趁著還有意識,他得從車裡爬出來,然後拿起手機撥打求助電話,並離這裡遠一點,避免車子忽然發生爆炸。
可他根本一絲一毫都動不了。
謝重山費勁的眨了下眼睛,咳出一口血沫,渾身上下到處都疼得厲害,疼得他想抽搐,不知道就那樣癱了有多久,終於有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嘖嘖道:“太慘烈了。”
是誰?謝重山費勁的動了動。
破碎的玻璃窗被人掰開,一張臉出現在外麵,謝重山艱難的凝聚起視線,竟慢慢的看清了那張探過來的臉——
是謝允梅的那個司機!
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探頭端詳著他的狀態,脖子上紋著一隻極具辨識性的小豬佩奇,正從衣領中露出半顆豬腦袋,怒目圓睜的瞪著他。
“好慘呀。”那大哥說。
謝重山張了張嘴,儘管他知道不可能,但還是想下意識向看到的唯一一個活人求助。
“小謝先生,這不能怪我,”那大哥伸出手,手上戴著白手套,伸向他撞車後用儘全力拉起來的手刹,“主要是mu先生想要你的命,我也隻是拿錢辦事而已。”
謝重生想阻止他,奈何已經連手都抬不起來,隻有腦子還在勉強轉動。
mu先生?哪個mu?慕?沐?牧?最後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是穆!
他對手公司的人,甚至和謝存非有過聯係,那個叫穆英政的男人!
“啊——”他張嘴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大哥卻已經慢慢放下了他的手刹,那車子便在漆黑的夜幕裡,帶著駕駛位上的人一起慢慢往山坡下滑了下去。
最後目之所及它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乾脆利落的衝破了路障,下一刻便消失在圍欄之外。
整個車子連人一起掉下懸崖去了,而在懸崖底部,是一條湍急的河流。謝重山根本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男人站在原地逗留小片刻,隨後便無聲隱入了黑暗裡。
第二日的早間新聞裡播著一條意外事故,一輛車子在經過山路時刹車失靈,企圖撞上山壁來放慢車速,奈何失敗了,整輛車子因為來不及轉彎而衝出了路障之外,掉下懸崖。可卻沒有完全落進河裡,而是掛在了河麵上方的幾叢樹木之間。
可惜被掛住的位置不好,駕駛位衝下,安全帶被打開過,有人驗過上麵的指紋,是駕駛人自己打開的,也許他是想自救,可惜人已經掉進河流裡,隨著湍急的河水一起被衝向下流拍成碎片了。
謝重山已經死透了,哪怕車輛掉下懸崖得以被掛住,但他並沒有生還的可能。
祁黛林得知消息後當場暈倒,而謝允梅避不見人,謝重山的公司直接亂成一鍋粥,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夜之間崩塌了。
陳琅目瞪口呆的看著新聞,扯扯謝存非的衣角。
“那……那是不是你的——”
“對,我弟弟,死了。”謝存非看著新聞毫無波瀾。
陳琅捏著他的衣服,謝存非不緊不慢的摸摸他的尾巴,用梳子梳上麵的毛:“怎麼一副這個表情?”
“啊…”陳琅反應過來,撓撓頭,也對哦,謝重山和他又沒什麼交集,而且對謝存非也很不好,他為什麼要這麼關心這個問題?
“晚上吃什麼?”想通之後的他很豁達。
“你想吃什麼?”謝存非看向他,目光裡含著一點兒彆的東西。
“吃…”陳琅在他的目光下臉皮莫名其妙的紅了一點,“吃……”他目光閃躲,細白的手指絞著他的衣角,頓時小媳婦兒上身。
謝存非伸出手指去蹭他的下巴,隻見他露出一口白牙,小聲道:“要……要是想吃喵喵,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