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柳微微抬頭看向他,問:“阿正你還好嗎?傷都處理了嗎?”
李正言上前一步,單膝跪在床邊方便她看過來說話:“卑下都很好。”
蕭柳不信:“你那天都吐血了,走路也不穩當,是不是受內傷了?我現在反正也要躺在床上養傷,哪裡都去不了,你也回去養傷吧。”
李正言說:“隻是一些小傷,不礙事。”怕蕭柳不信,又解釋,“從前訓練,經常受傷,更嚴重的也會有,第二日還是一樣出門練功,卑下真的沒事。”
蕭柳皺眉:“不是習慣了就是正常的事,你以前那樣是不對的,現在有條件就要好好養身體。人啊,危急時刻隻有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愛自己。”
年紀小小,語氣卻老氣橫秋。
李正言低著頭,心中卻起了波瀾。
他接受的教育是忘我、無我、奉獻……第一次,聽到作為“主子”的人告誡他,要“有我”,要先想自己再考慮彆人。
蕭柳才十六歲,看似金尊玉貴集百般寵愛,實際公主生活卻充滿了無奈不得已,甚至隱隱的,她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悲觀情緒。
他看蕭柳,有時候好像在看一隻被金絲網困住的小鳥,掙紮、無力、可憐……明知前路灰暗卻逃不出去。
人最可悲的就是清醒。
那一刻,他心裡的情緒竟是同病相憐。
一個沒什麼地位的侍衛,和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扒掉外在那些東西後,竟然是一樣的內核。
他目光緩緩柔軟下來,看著她漸漸沉重的眼皮,輕聲應:“好,卑下知道了,公主先休息。”
蕭柳點點頭,閉上眼再次意識沉沉。
就當李正言以為她已經入睡時,聽到她閉著眼睛說:“阿正,不管你是什麼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李正言微微睜大眼,很快又垂下視線:“公主……”不等他找到合適的回應言辭,蕭柳呼吸均勻起來,顯然睡著了。
她說這句話,並沒有打算等他的回應,也不強迫他回應,隻是想要告訴他她的信任而已。
李正言看著她的睡顏看了一會兒,無聲站起,立在床邊許久後,轉身離開。
容妃沒趕上女兒醒來的時候,再次見到女兒亮晶晶的眼睛是在第二天上午。
終於親眼看到女兒醒來,容妃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握著蕭柳的手紅了眼眶:“可算是醒了,阿彌陀佛,上天保佑!”
蕭柳聲音軟軟地喊:“母妃——”
容妃連連點頭應聲,側過臉偷偷拭淚。
蕭柳反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母妃,是我任性讓你擔心了。”
容妃回過頭來,臉上有了笑:“傻孩子,是那挨千刀的刺客罪大惡極,和你有什麼關係?是上天保佑,讓你正好去了林子裡,帶著人救駕聖上。”
蕭柳一愣,還能這麼說嗎?細想想也有道理?她好歹出了十個侍衛呢!
雖然這些人也不是全都去救皇帝了,但救駕的功勞嘛,誰不願意多撈一點。
容妃果然是宮裡的成功人士,很快就為女兒爭取到了最大利益。
蕭柳微微一笑:“母妃何時也開始信佛了?”
容妃見女兒懂了,倍感欣慰,雖然還是心疼女兒受此大難,卻沒有表現得哭哭啼啼讓人跟著難受,反而十分堅強,給蕭柳很大的鼓舞:“人力不可及,隻能求助滿天神佛,隻要能保佑皇上和你平平安安的,讓我信什麼都行。”
蕭柳將容妃的手放到自己臉上,輕輕蹭了蹭:“母妃,你真好。”
容妃神色動容,想起剛看到女兒一身是血的情景,再次難忍哽咽:“傻孩子……”
母女倆溫情相處了一會兒,蕭柳又接受了一回太醫的檢查換藥,一切安頓好後,兩人開始說起刺殺後續的事情。
李正言殺死了所有的黑衣人,現場隻有蕭柳和李正言兩個活口,這波刺客到底什麼來曆已經查不出來了,隻查到了他們是怎麼混進獵場,以及埋伏刺殺的路線。
順藤摸瓜繼續查下去,線索卻停留在保定,隻查到有人在保定見過黑衣人中的三人,當時三人在趕路,具體姓甚名誰,並無信息。
說到李正言,容妃大為欣慰:“這次多虧了這個侍衛,等你好了,記得好好論功行賞。好的下屬,你要自己學會籠絡人心。”
蕭柳笑起來:“母妃我知道的,昨天我就讓他去休息了。他當時都吐血了,硬撐著把我從屍體堆裡救出來。”
容妃點頭:“他有本事也忠心,有他跟著你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過你也要注意把握分寸,不可太過放縱,縱壞了人心,讓人仗著功勞張狂就事與願違了。這些,可都是學問。”
蕭柳恩恩點頭。
容妃長歎:“經此一事,母妃什麼都不求了,隻求你過得開開心心,長命百歲,你想做什麼,母妃都支持你,隻一點要求——現在務必好好養傷,知道嗎?”
蕭柳微微意外,容妃很寵她,但是從沒這麼放低底線,想來這次真的把她嚇到了。
她貼著容妃的手輕聲說:“母妃,我也沒什麼大的目標,隻想自由自在開開心心地活著,帶著你一起。我們找個沒有紛紛擾擾的世外桃源,過簡簡單單的日子……”
容妃輕笑:“傻孩子……”
這說的可不就是傻話嗎?
但孩子還傷得那麼嚴重,說什麼傻話容妃都會恩恩點頭,母女兩個天南地北地說著,直到蕭柳累了才停下。
睡著前,蕭柳含含糊糊地擺脫容妃:“阿正不知道有沒有回去養傷,母妃幫我盯著些,我還想讓他一直當我的侍衛呢,不能落下毛病。”
容妃給她蓋上被子:“母妃都知道,你安心休息。”
下午的時候,李正言就收到了容妃代五公主送來的傷藥,還叮囑他好好養傷。
他接了藥,對著蕭柳的寢宮行禮謝恩,直到回到臥室一個人獨處時,才看著桌上的藥發起呆來。
受傷那麼多次,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愜意地養傷休息,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
正想著,門口傳來敲門聲,他收起了臉上的怔忡,麵無表情地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