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入夏炙熱第九步(1 / 2)

第四十九章

城下町的一所養老院裡, 走廊貼滿了風雅的字畫。

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坐在麻生秋也麵前,滿頭銀發,妝容素淨, 就像是落難的千金大小姐在晚年找回了心靈的平靜,以樂觀美麗的姿態正視一生的苦難。

西岡雪子不有名, 是養老院裡熱衷於跳舞的老人,但橫濱瑪麗名動一時。

橫濱瑪麗是驕傲而落魄的站街女, 是橫濱這座城市的創傷之一。

曾經有美國人在隨軍離開日本之前許諾橫濱瑪麗, 待他回來就娶她。她一等就是幾十年,為了讓摯愛能第一眼看見她, 她徘徊於橫濱,把臉塗白,形象怪異,不接受任何人的親吻, 隻因為她認定了摯愛才能吻自己。

她以等待幸福的執念支撐著自己活下去, 期間遇到一個又一個好心人,一個又一個排斥她的人。

——是悲劇,徹頭徹尾的悲劇。

可是麻生秋也見過她的紀錄片, 為那一份執念吃驚。

三人乘坐“虹龍”而來, 速度極快, 五條悟和夏油傑第一次進入養老院,東張西望,新鮮感十足, 麻生秋也沒有跟男同學們透露太多, 保留懸念,畢竟當事人親口訴說更有衝擊力。

麻生秋也說道:“西岡奶奶,我是麻生秋也, 橫濱本地人,慕名前來拜訪您。”

如同增長課外經驗的學生,他以青澀的口吻說道:“他們是我的同學,我會法語,他們會英語,大家對橫濱的那一段曆史有興趣,您介意為我們講一講過去嗎?”

夏油傑保持禮節,手裡提著水果花籃。

五條悟很不禮貌的用“六眼”上下左右掃視,檢查是否有詛咒之力。

年齡很大。

化妝品使用頻率過高。

皮膚鬆弛,滿口假牙,眼睛做過手術,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老太太嘛。

西岡雪子能理解麻生秋也的來意,因為麻生秋也和兩名同學的長相太好了,法語也不是一般孩子會掌握的語言,正好勾起她對故人元次郎的回憶。西岡雪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講述過去了,早些年有導演找上門,為她拍了紀錄片,承諾等她去世之後才會播出,所以她把那段曆史放下了,也看淡了許多。

西岡雪子在講述故事之前和藹地說道:“聽故事可以,不用送我東西。”

她拒絕陌生人任何形式的饋贈。

麻生秋也事先就知道她的性格,應對自如:“我聽過元次郎先生的法語香頌,想要替已故的元次郎先生敬一份孝心,請您不要太過悲傷,世上仍然有人關心著您。”

西岡雪子的眼眶濕潤,此生最好的朋友就是去年因病去世的元次郎。

“我的故事已經說過許多遍,你們要是願意聽,我也願意講。”西岡雪子身上的故事感在眼睛裡就能流露出來,那是滿滿的滄桑與平靜。

“老奶奶說吧。”五條悟最愛聽有趣的故事,搬來凳子坐下。

“喂——”夏油傑製止不了,隻能同流合汙,保證自己不發出噪音。

一個小時後。

涉及家庭、戰爭、倫理、社會的悲情故事緩緩展開,家道中落的女性被自己的國家欺騙和放棄。

夏油傑聽得整個人抑鬱了。

五條悟逃之夭夭,翻窗速度極快,留下一句:“老子出去透氣。”

兩個小時後。

能跟西岡雪子談笑風生的人隻有麻生秋也。

夏油傑渾身籠罩在陰影之下,分不清是天色漸暗,還是咒力遍布全身。

普通人一無所有的生命,沒有咒靈,沒有詛咒,沒有放棄愛與希望,令夏油傑發自內心的痛恨那個對西岡雪子許下承諾卻不見蹤影的美國人。

日本政府的不作為,冷酷,對女性的欺騙,也是夏油傑感到憤怒的地方。

麻生秋也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出去找五條吧,我想單獨和她聊一會兒。”

夏油傑發現自己和麻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在一個檔次上。

幸好,五條比他還弱!

夏油傑單方麵認定五條是害怕逃走了,腳步搖晃,神情恍惚地出去找人。

房間裡就剩下一人,麻生秋也達到預期,讓夏油見識到人間疾苦,讓五條從底層角度看到普通人苦苦堅持善意的生命,一舉多得,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私事了。

麻生秋也放平心態,想要確認老奶奶掌握的語種:“您除了英語,聽得懂法語嗎?”

西岡雪子在滿足了傾述欲之下,摩挲著手上的翡翠戒指,那是摯愛給她的定情信物,笑著輕輕點頭:“元次郎教過我一些。”

麻生秋也不需要她有多麼精通法語,僅僅是交流的時候用法語更加安全。

“用一輩子等一個人、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到底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愛的過程才是意義。”

八十多歲的老奶奶低頭給予回答,又仿佛什麼都沒有回答。

人與人的交心是一個漫長的事情。

今日,麻生秋也多少體會到了,恐怕西岡雪子很難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說不上有多遺憾,麻生秋也並沒有時間等待下去,西岡雪子是執念成魔、又寬恕自己成功的典範,麻生秋也不會去學她的失敗之處,隻會借鑒成功之處。

麻生秋也換了一個彼此能接受的方式進行詢問。

“我有一個朋友。”

經典詠流傳,朋友梗永不過時。

西岡雪子不知道這個梗,平靜地看待彆人的愛情故事,極大方便了麻生秋也說出這輩子無法告知給第一個人的事情。

麻生秋也低低訴說:“朋友的年齡比我大,長得比我好看,性格比我更壓抑。”

西岡雪子的腦海裡浮現一個以麻生秋也為輪廓的成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