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西斯孤身走在回廊上。
她已經違反了宵禁, 卻連腳步聲都懶得掩飾,鞋底重重踏在花崗岩的地麵,像是在發泄著什麼。
可惡,她咬著嘴唇, 拚命想要將那一幕——失魂落魄站在冰棺前的路西法從腦中擦去, 可該死的!她狠狠踢了一腳石柱, 為什麼他的臉總是在麵前晃!
一定是過於專注攻略他了, 埃西斯轉而說服自己,對, 沒錯,有關路西法的筆記她都寫了十米長的羊皮紙, 加上林林總總收集起來的資料, 幾乎可以堆滿梅林的一個手提箱。
反正……反正她已經知曉路西法的寶藏,不用再攻略他, 剩下的隻要把地點告知給莫斯提馬……
她的腳步頓住了。
雕花玻璃的拱形窗反射出少女的臉龐, 流淌在五官中的豔色幾乎將深夜點亮,隻是那眼中卻籠罩著沉沉烏雲, 埃西斯盯著窗外遙遠的一點,忽然歎了口氣。
她怎麼忘記了還有莫斯提馬呢?
曾經心心念念的人, 突然變得像是舔過一口的巧克力, 失去了其原有的吸引力。
不, 也許不是巧克力的錯誤,而是她尋找到了更好的東西。
可是……有什麼用呢?反正她已經失敗了——慘敗,完全沒有翻盤的餘地, 一想到路西法不喜歡自己, 埃西斯真是又憋屈又難受, 就像頭被按入巨怪的洗腳水裡, 被迫喝了口一又餿又臭的黑水。
她摳著衣服上的繡花,倦倦想道,既然如此,不如報複一把?
——驕傲的魅惑女巫怎麼可能吃敗戰,她要把那個女人的冰棺偷給莫斯提馬,讓路西法也好好吃個癟!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與莫斯提馬約定的成分,又有多少是因為埃西斯賭氣報複的成分,她不做多想,也不想多想。
年輕的女巫剛做下決定,一抬頭發現麵前突然多出一道人影,正言笑晏晏看著她。
“莫……莫斯提馬?!”
“又被嚇了一跳?”莫斯提馬含笑盯著她錯愕的表情,“你最近好像很容易吃驚,”他忽然湊近一步,“難道有什麼事瞞著我?”
“……你想多了。”莫名的,埃西斯有些反感他的靠近,卻在伸手推開他之前,莫斯提馬先收回身子,她的手撲了個空,莫斯提馬勾了下嘴唇,看起來居然有些嘲弄的意味。
“我看到你從路西法的書房出來了,”莫斯提馬道,“怎麼樣?有收獲嗎?”
“沒有。”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埃西斯立刻將否決的話脫口而出,仿佛幾十秒前那個信誓旦旦要報複路西法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哦?”莫斯提馬眯起眼,“真的嗎?”
埃西斯毫不躲避他的視線:“是的。”
魅惑女巫精通謊言,就算是莫斯提馬,也絕不會發現她……
“唔?!”
埃西斯忽然彎下腰。
“哎呀呀,”莫斯提馬捂住嘴,做驚愕狀,“你撒謊了?”
“什……麼……”腹內驟起一陣排山倒海的痛意,像是有人活生生拉出埃西斯的腸子,用力甩在地上,又撿起,再扔下……她疼得連站立都無法保持,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卻仍強撐著身體,雙眸瞪向莫斯提馬,“你……對我做了什麼?!”
莫斯提馬輕笑一聲,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擲於埃西斯麵前。
“當啷——”
那圓底的小瓶子咕嚕咕嚕,晃悠悠滾到埃西斯麵前。
她死死盯著那個瓶子,幾乎要將它戳出一個洞:“你……”都到了這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給我下了藥,”埃西斯甚至連個疑問的語氣都沒有加,“隻要我說謊,藥便會在體內生效?”
甚至,再往深裡想——“難道……就連五年前也是你安排好的?”埃西斯尖長的指甲幾乎在袍子上留下五道彎痕,“你故意培養我,就是為了今天?!”
“聰明,”莫斯提馬歎息道,“怪不得他會青睞你。”
不,他沒有,這個念頭一在她心中升起,埃西斯便感受到一陣溺水般的難受,但她不介意加深這個誤會,硬聲道:“沒錯。”
“真是薄情的女人,”莫斯提馬搖頭,“明明幾個月前,你不是還對我很有好感嗎?”
“那是我瞎了眼,”疼痛從來不會阻攔埃西斯懟人的腳步,她尖利地瞪著莫斯提馬,仿佛用眼刀從他身上刮下塊肉會讓自己好受點似的,“再說了,路西法比你強大,貌美,又是個值得挑戰的目標,我為什麼不能移情彆戀?”
莫斯提馬為難地皺起眉:“這麼說,你是不會為我去偷路西法的寶藏了?”
埃西斯恨不得讓他滾:“廢話。”
“這可不行,”這個令人惱火的家夥連連搖頭,“我得想些補救辦法……啊!”他一拍手,“有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莫斯提馬輕聲念了一句,手心裡赫然多出一個透明的四方體,裡麵好像躺著一個小人,抱著膝蓋陷入沉睡,埃西斯不由眯起眼,這個人的麵孔她似乎很熟悉……
“梅林?!”埃西斯驚呼出聲,即使縮小了數倍,那張臉她絕對不會認錯,“你把梅林怎麼了?!”
“唉,彆急,”莫斯提馬的反應與她形成鮮明對比,“是叫梅林對吧?她安然無恙呢,我隻是施展了個小法術,把她關起來罷了。”
他的手指彈了一下,關著梅林的立方體滴溜溜轉起來,埃西斯奮力忍住,才沒有跳起來撲向他:“……住手!”她的聲音簡直像一頭小獸在齜牙咧嘴,“我知道了。”
“哦?”
“把梅林放了,”埃西斯說,“我帶你去路西法的書房。”
莫斯提馬笑了。
“你覺得我是傻子嗎?”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埃西斯,“這個時間段,路西法不是在寢室就是在書房,你把我哄騙到那裡去,莫不是想叫我自投羅網?”
“我有沒有說謊,你會不清楚嗎?”埃西斯輕聲道。
莫斯提馬停住了,笑容像是一塊漂浮在臉上的汙漬,被他儘數拭去,當那層偽裝被撕開,埃西斯才發現他有張冷漠而陰森的臉龐,就像是與耶穌同坐在餐桌前的猶大,暗暗伸出鋒利的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