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鐘宛辭了兼職。在家休息了幾天以後, 基本上時間都用來準備考研的事項。除夕前幾天, 各家各戶都開始張貼起紅對聯和燈籠。城市裡明文規定不能放煙花炮竹,有小孩偷偷在小區裡偶爾點兩個玩。祥和, 又其樂融融。倒是秦晟他們,完全放假以後就跟脫了韁的野馬, 每天擱外邊玩。有時候過來鐘宛這兒,她基本都在捧著書看, 秦晟看著嘔血。“我說這都要過年了還這麼拚, 咱又不是高考衝刺生, 你長著一副走紅毯上台領獎的臉, 怎麼乾的是這麼無趣的事呢。”秦晟窩在她的懶人沙發裡,抱著果盤嗑瓜子,然後斜著眼看她。鐘宛穿著睡衣,頭發隨意紮著個丸子頭, 戴著黑框眼鏡抱著書複習。聞言, 那張精致的臉沒什麼變化,把手裡的書翻頁:“那你覺得我要乾些什麼才算有趣。”秦晟想了想:“就夜店裡那種看著又冷豔又漂亮, 打碟的,一般那種妹子都帶勁, 怎麼泡都泡不上。”鐘宛抬眼看他:“?”“跟你說前段時間有個妹子真的勾人, 穿著旗袍在夜店裡蹦迪啊,這不帶感嗎,我當時就覺得, 那身旗袍你穿絕對更好看。”鐘宛嗤笑一聲。秦晟說:“這聲笑是個什麼意思,要不要試試?”“滾犢子。”“好嘞。”秦晟知道鐘宛學習的時候不能隨便打擾。她會煩。要想誰樂意自個兒認真搞一件事情,旁邊來隻麻雀嘰嘰喳喳。他就是故意在鐘宛跟前這麼皮的,她一嚴肅正經他就想皮兩下,但是要把著度,再過一點,鐘宛真會拿掃把把他趕走。秦晟歎了聲氣往沙發裡窩,本來是看電視,看一會,視線又時不時往鐘宛那兒瞟一眼。看似隨意,無心。鐘宛穿著一條居家的闊腿褲,搭在沙發上,寬敞的布料下垂,露出褲腿下的一截腳腕還有小腿。纖白,還細,看著怪秀氣的。皮膚細致得好像隱約能看到下邊的淡青血管。鐘宛長得瘦,就算是睡衣也是好看的,丸子頭一紮,那抹脖子和鎖骨明晃晃的就在眼前。秦晟抓了個瓜子扔嘴裡,慢慢咬著,收回視線,若有所思。要說鐘宛到底是個什麼風格,他也說不清。好像介於清純和勾人之間。平常覺得她這人很輕淡,投入進一件事的時候,眼裡什麼也沒有。可她要是化點妝換身衣服,就跟自動上了層濾鏡似的。隨意一個眼神,像在拿刀無聲地抹人脖子。然而那種感覺又是勾人的,像是她拿刀劃過人心尖,同時還用眼神看你,慢慢泛起漣漪,叫人不上不下的。媽的。要命。秦晟兀的坐直身,帶得身上果盤撒了些瓜子出來。鐘宛注意過來:“準備走了?”“怎麼光想著趕我人,我就那麼礙你眼啊。”“看你動作那麼突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睡個覺做了噩夢。”“還真是。”秦晟彎腰把地上那些瓜子給撿回果盤裡,之後站起身:“就是突然想到有點事要走一趟。”他去掛衣架那兒拿外套,臨走前回頭看她一眼。“對了,回頭彆忘了來我家拜年。”“知道了。”秦晟還想說些什麼,頓了下。之後沒說,套上外套走了。-許是老爺子過世,加上也離開了秦家,這個年過得比以往都要冷清。大年三十晚上,鐘宛難得放下書本,在客廳裡看春晚。之後大年初一也不像彆人家那麼熱鬨,她去了趟秦家,提著禮品走個過場一樣拜了遍年。秦家那些叔嬸跟她寒暄,問了些近況,之後給了紅包。這樣就算是完成任務,留也沒留隨鐘宛走了。回去的時候剛下公交,無意碰見在水果店門口挑水果的溫鬱。男人穿了身黑色大衣,圍了條毛巾,整個人溫潤的同時看著又沉斂了許多。鐘宛放慢腳步走過去,剛巧他看了過來。“鐘宛,新年好。”他向她打招呼。鐘宛點頭示意:“教授您也是,新年快樂。”她走了過去:“這是看什麼,挑水果禮盒去拜訪親人嗎。”“是啊。”溫鬱想了想,說:“不過確切來說也不算親人,是準備挑去拜訪你的,隻不過不知道會這麼巧,在這兒就遇上了。”“我?”鐘宛意外:“我還以為大年初一,一般都是去拜訪親人。”“是這樣,隻不過我的老家不在這兒,今年沒有回去,在這裡熟悉的朋友和學生們也都回家了,說起來熟絡的,好像隻剩你一個人。”“那先謝謝您,順便到我家吃個飯吧,我買了些餃子。”“好啊。”沒吃午飯,到了屋,鐘宛立馬去拆速食餃子到鍋裡煮。這是溫鬱頭一次進她的屋子,進來後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客廳,鐘宛瞧見了,連忙去收拾茶幾和雜亂的書本。前兩天秦晟過來玩,弄得亂七八糟,她昨晚簡單收拾了下,早上起來出門前又弄亂了沒收拾。也沒想到會有人做客。“我本來想著一個人過年,就沒注意那麼多,早知道你過來做客就先準備準備了。”“沒事,你對我真的不用那麼拘謹。”溫鬱拿起一本思想政治書看了看:“你最近一直在忙著準備考研嗎?”“是的,一直在背書。”“初試時間是年底,你還有很多時間,況且隻要英語基礎不是太差,我覺得應該不會太吃力,放假了還是彆把自己逼太緊,適當放鬆比較好。”“話是這樣說,早些準備總是好的,況且馬上還有論文和答辯等著,累死。”溫鬱笑笑。每年畢業論文和答辯都會哭倒一堆學生。作為導師,他這方麵也卡得嚴,也會有學生向他哭訴或者抱怨,那時候溫鬱都會安慰,然而真到了關鍵時候該嚴的還是嚴,一點水也不會放。經常有學生說溫鬱是表麵好說話,實際上一和學習方麵牽扯上就跟一根筋似的,鐵麵無情。鐘宛算是他見過成績算頂尖的學生了,不管是專業知識還是實務她都能做得很好,這樣的學霸也會吐槽就挺有趣。“不過也還好吧,時間確實很充裕,我這幾天都沒把自己逼太狠,畢竟過年。”“你也是一個人過年嗎?”“是啊,沒有老家可回。”秦爺爺走了,秦家就沒了再回的必要。至於她家,除了她爸媽,其他那些親戚早在好幾年前就沒什麼聯係了。原因無他,怕被牽扯。有的親戚這兩年倒是知道她過得好以後想聯係她,鐘宛態度淡淡,久而久之也就不來找了。餃子熟了,鐘宛去盛餃子和蘸料。吃飯的時候溫鬱說:“聽說晚上市中心會有彩燈會,要一起去看看嗎?”“好像挺好看的,我想著反正咱們沒事做,都是一個人過節,不如一起做個伴,就當散步。”南城這兩天天氣還好,沒有前段時間下雪那麼冷。夜晚的街道雖然沒有以前那麼熱鬨,但也不算太冷清。鐘宛應了。快到晚上的時候,兩人約著一塊去步行街那邊逛逛。南城是座大城市,臨江,就算是大年初一也會有許多人出來逛街。彩燈會雖是這樣說,也就是步行街中心放置了些裝飾,各家店鋪門前有各式的燈,中心時不時會有穿著玩偶衣服的人過來發小禮品。比不上元宵節的燈會。兩人逛了會,慢慢往南江大橋那兒走去。南城因這條大江分為兩塊區域,左是繁華的新區,右邊偏多的是過往的老城,一處偏多的是電子科技城和商務樓,這邊商圈也多,另一邊則更多的是江南風韻的景區。各有各的特色。大橋橫跨兩片區域,遠遠看去恢宏壯觀,下邊的江麵也是波光粼粼。除了風大,微冷,也沒彆的毛病了。“不管多少次來江邊都會感歎,這座城市真美。”鐘宛感歎。溫鬱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邊,他瞧見鐘宛肩膀縮了縮,摘下自己圍巾,道:“冷嗎,這個給你戴吧。”“不用,我還好,就是好久沒出來有些太高興了。”鐘宛是真的高興,還迎著冷風往前邊小跑了兩步,然後轉過身朝溫鬱招手:“你幫我拍張照吧,好久沒拍照了,大年初一,想做個留戀。”溫鬱拿出手機,相機調出來,舉起對著鐘宛。她靠在路邊的欄杆邊上,一手扶著,一手比了個耶。她笑得比往常都開心,身後是濃濃的夜幕,她一頭長發隨風飄揚著,那雙眼裡像裝著星辰,張揚、隨性。溫鬱有些看愣了。拍好一張後放下手機,鐘宛過來看。鐘宛說:“我太久沒和朋友來大橋這邊,以前就和爸媽來過,那時候是跟他們一起拍照,為了留念,還拜托路人幫我們拍。”說著,她望著江麵,眼裡的興奮慢慢暗淡了些。“不過,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拍照,那張照片後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其實……有挺久沒見到過我爸媽了。”溫鬱問:“一個月可以探監一次,你沒有去探望嗎?”“是可以探監,以前我特彆著急,每個月都趕著想去見他們,但是他們知道自己犯了事,或許是覺得沒有臉麵見我這個女兒,都是避著不見,後來才慢慢肯見我,隻不過變得很沉默,不太會說很多話。”鐘宛說:“到現在好幾年了,因為有這段空缺,有些時候我對他們的記憶都很模糊,隻記得起小時候他們對我好的片段,我也會想他們在裡麵怎麼樣,或者……”或者,還要多少年才可以出來。可是時間太久了,久到她都不敢想那個數字,她怕等那個時候她再和爸媽見麵,兩邊都是陌生的。溫鬱沉默了一陣。犯人服刑期長,與監獄外的家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情感和關係上的空缺。這是無可避免的。可他看著鐘宛也這麼孤單,會覺得——很心疼。“會變好的,鐘宛。”他說:“總不可能一直糟下去,可能等待的時間有些長,但一定有變好的那一天。”“以後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旅行吧。”“旅行?”“是啊。”溫鬱說:“你知道我的老家嗎,那是一座海濱城市,氣溫很適宜旅遊,我想帶你去那邊看看,看那裡蔚藍的海。”鐘宛大概想了一下那樣的場景。海邊向來浪漫,許多人都向往海濱之城。她也覺得海景好看。可是,她怕水,或許天生不會喜歡這樣的地方。恐高怕水,大概是鐘宛必須得承認的弱點。溫鬱問這話的時候很認真地看她,像是很怕她拒絕。鐘宛不想他失望,想了幾秒,應了:“好啊。”他笑了:“那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一起去。”時間不早,兩人之後準備著離開。原路返回去停車的地方,剛走到街道拐角處,迎麵來了個男的,手裡拿著個棒球棍,麵相看著不怎麼好。在外麵碰到拿這種東西的鐘宛一般都會繞道走。她有意識離對方遠了些。溫鬱說:“我去開車過來,你在這等一下。”她點頭:“好。”溫鬱走後,她找了家奶茶店買了兩杯,想著也不遠,便準備提著過去。溫鬱的車就停在另一條街道的路邊,這邊車少,人也比步行街那邊的少很多。鐘宛過去的時候,溫鬱站在車門邊拿著一瓶水喝。看見她,有些意外,抬起手朝她笑。她也揮了揮手,然後準備過去。也是這時候,她看到夜色下,一道人影驀地出現在溫鬱身後,是剛才那個拿著棒球棍的男人。鐘宛驟然驚了。“溫鬱!”她下意識喊出聲,想要去提醒。然而已經遲了。那男人明顯是帶著目的來的,眼裡隻有溫鬱一個人,還是找著機會走近的。見溫鬱後知後覺地回頭,他絲毫沒有猶豫,眼裡沾上狠勁,朝著他的頭就猛然揮了過去。那一棒狠狠打了下去。溫鬱壓根就不知道,也沒有防備,便被那股重力擊得往前趔趄了兩步。那是種幾乎短瞬喪失痛覺的疼痛感,他有些恍然地朝著鐘宛看過去。隨後,水瓶掉到地上,他人也栽了下去。“溫鬱!”鐘宛扔下手裡奶茶瘋了一樣衝過去。那男人明顯是故意的,打完丟下東西就跑。鐘宛追不上,隻能跑去扶住栽倒在地上的人,聲音發抖:“溫鬱,你怎麼樣?”她害怕得人都在顫抖。“救人,來個人救救他,救他——”聽見她聲音,溫鬱視線恍然地睜開眼,勉強還能說話:“鐘宛,沒事的,我沒事,你彆擔心……”“好,好,你先彆說話,救護車馬上就到。”很快有好心人趕著將溫鬱送往醫院。剩下也有人製服了那個人,報警處理。不一會兒,街道這一處來了警車,人群混亂一片。直到到了派出所,那人做完筆錄被帶到鐘宛麵前。不是精神疾病也不是隨機挑人。他說是報複,蓄意報複。鐘宛仔細打量著那個人,之後才辨認出來。是了,以前跟在秦忱身邊見過這人的麵孔,他圈子裡人那麼多,來來去去也有一些不入流的混子。她覺得自己絕對見過對方。對方說:“之前你不是這樣對忱哥麼,我看不下去啊,也就做了這樣的事,沒什麼理由,故意傷人是要判刑還是要怎麼樣,隨便,我不怕。”鐘宛說:“你恨我,可以直接衝我來,為什麼一定要找他。”對方扯著唇笑:“忱哥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懂嗎?”她懂啊。她怎麼能不懂。無數人跟她說過,秦忱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她怎麼能天真地想,他真的放過那件事。鐘宛說不清自己在那之後是什麼想法。那人暫時被扣留,她離開前往醫院。醫院走廊很冷,她更冷。她也知道自己很怕,怕到渾身一直是涼的,手都在發抖。想到溫鬱倒下的樣子,她害怕他就跟以前某個人一樣,他本來就有記憶方麵的缺陷,如果這一次之後有什麼永久性損傷或是其他的……她腦袋裡有無數想法,交織、混亂,攪和,無法理清頭緒。直到朋友們得到消息過來。溫鬱經過檢查和基礎救治暫時轉入普通病房。醫生說是腦震蕩,現在處於一種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態,萬幸的是那人雖然勁狠,但沒有直擊到後腦勺的腦乾部分,所以沒有造成器質性腦損傷。後續保守藥物治療加住院觀察就好。朋友們鬆了口氣。鐘宛一言未發,拜托朋友們先暫時照顧一下溫鬱,自己走出了病房。她抖著手,眼底一片冷意,在通訊錄裡翻著一個個人名。撥出秦忱的電話,沒人接。她繼續翻,從他身邊的人開始一個個打,沒人接,換一個,繼續打,直到打陳墨那兒,電話通了。“喂?”陳墨那邊很嘈雜,大年初一,又是晚上,估計是在哪兒聚餐,不止他一個人。鐘宛能給他打電話,很意外。她問:“秦忱在你們那兒嗎。”陳墨有些意外地頓了下,道:“在啊,一塊吃飯呢,有事嗎。”“你跟他說,我要見他。”作者有話要說:新一輪修羅場,大家能猜出是什麼走向嗎= =感謝小天使暖眸森光灌溉的營養液 2瓶;感謝!!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