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敢當麵戳破徐管家“善意”的謊言,開膳時便氣鼓鼓地在那兒用膳, 都是他親自點的美味佳肴, 食來卻味同嚼蠟。
他奮鬥了小片刻, 不經意抬眸,看見的就是嘉寧用蟹八件在那兒認真拆蟹的模樣,乾淨的麵容上寫著心無旁騖,眼中隻有美食。
真可愛啊。太子內心蕩漾,目光止不住地發飄。
嘉寧愛蟹, 愛的是蟹腿上那一小片肉的鮮美, 最受人青睞的蟹膏卻不喜, 總覺腥味兒太重。以往有幾個家人替她分享,嫁入王府沒多久後,這人自然而然變成了趙王。
趙王熟稔地把蟹腿之外的部位接過,順便把方才拆下的蟹腿遞來,二人舉止間流露出的親昵和自然深深刺痛了太子的小心臟。
越不舒服,他自虐般越要看,目光滲出幽幽怨念。
“怎麼有點兒冷。”嘉寧奇怪道了句, 趙王默不作聲推來一碗湯。她端起喝了兩口, 暖暖的湯驅散那點微不足道的寒意,讓她彎了彎眉, “謝謝王爺。”
聲音彆提多甜了。
懷恩左右看看, 忽然遞去空碗,軟綿綿請求,“二叔, 我也要喝。”
趙王本要習慣性接過,半途忽然一頓,“懷恩已長大了,自己盛。”
聞言,懷恩雙眸睜圓,有點兒不相信向來寵愛自己的二叔會拒絕自己。但他也沒委屈生氣,隻眼眸滴溜溜轉了下,當真自己下桌盛了一小碗,喝湯時唇邊還掛著奇奇怪怪的笑。
“太子。”太子為這畫麵酸溜溜時,冷不丁聽到這麼沉沉一聲,下意識應道:“在——”
“少傅往日如何教的?”
叔侄兩分明關係不佳,但太子就是明白了這意思,老實道:“君子以儉德辟難。”
趙王頷首,“既為你鐘愛之物,這桌膳食便不要浪費了。”
言下之意:這桌菜你都要吃掉,浪費的話後果自負。
難得皇叔對自己親切地說這麼多話,太子也沒感到半點榮幸,冷汗嘩啦啦地流,餘光在滿滿當當的一桌菜中瘋狂掃視。
早知如此,他何必要故意為難王府管家點這麼一大桌?
嘉寧都聽出了趙王有意教訓太子,目光不由帶了沉思,認真思考自己是否要適當“減少”食量,多留點給太子。
瞧出她心思,趙王頭也不抬,“與平日一樣便是,不必拘束。”
他都如此說了,嘉寧應一聲,沒再多想,繼續開動。
待一桌三人停箸,隻剩太子還在努力用膳時,嘉寧才明白趙王為何那麼說。
因為——小廚房還在源源不斷地呈菜,沒有一道多餘,都是太子親口所點。
任他內心哭得稀裡嘩啦也沒用,趙王留下常季看守,隻為了盯著太子一口口吃下那價值千兩的菜肴。
同太子一起目送趙王夫妻兩連帶小不點離開的身影,常季好心道:“王爺說了,不拘殿下吃多久,隻要全部吃了,便是在這兒待上幾日也未嘗不可。”
忿忿瞥一眼,太子氣憤道:“孤知道了!”
然而話如此,看著平日喜愛的那些美食,太子隻感覺腹中如沉巨石,胃部翻滾。
停歇了許久,他再度抬筷,心情和來時截然不同,悲傷極了。
…………
花木葳蕤,秋日之美不同春夏,明明朗日中,既可見花木繁盛,又可賞落葉簌簌。
嘉寧並非慣於賞景之人,但同人漫步其中時,心情都不由變輕緩了。
她在杏樹下停步,忽然看了許久,久到離了兩丈之遠的仆婢都在疑惑,王妃是走不動了嗎?
唯有趙王凝眸沉思片刻,道:“還沒熟。”
望著杏樹上點綴的累累果實,嘉寧點頭,不無失望,“嗯,還沒熟透。”
“再過一月便好。”趙王如此道,補充了句,“都是你的。”
王府內的幾棵杏樹都是無心栽下結成,與其他果樹同等待遇,每年的果實都等它自動掉落腐爛。下人並非不想采摘,而是不敢。
嘉寧數,“我和王爺、外祖母、懷恩吃一些就夠了,它結了這麼多,剩下的就分給徐管家他們。”
“好。”趙王道,“還有虞府。”
不期他竟能想到爹娘,嘉寧自然是高興的,一時順手牽起了趙王,“謝謝王爺。”
久違的溫熱感出現在掌中,趙王垂眸看了會兒,那日一起用羊肉鍋子的暖流再度湧過心間。
皇帝賜下的這樁婚事,並沒有那般糟。
趙王道:“不必謝,下月宮中有宴,可提前備好。”
又有宴?嘉寧慢慢轉了下眼眸,覺得身份高了也有麻煩之處,隔三差五地便要赴不同宴會、詩會、茶會。
不過,想到屋內許多新首飾衣裳,嘉寧立刻又提起精神,她雖不喜歡經常外出,但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豔壓群芳這種事,還是可以偶爾來幾次的。
***
十月初十,宮中果然又舉宴,前一場宮宴的刺殺案還在追查當中,皇後放出消息,要給福山長公主和長寧郡主選婿。
有心人去打聽,給長寧郡主選婿為附帶,要為福山長公主挑選駙馬才是真。
當下,眾人驚訝之餘亦開始蠢蠢欲動。
福山長公主是何身份?其生母家族不顯,不過是個七品小吏之女,但因得了當時謝貴妃青眼,被要到身邊,這才有了聖寵得以誕下這位公主。
謝貴妃與福山之母關係親密,當時仍為皇子的皇帝便幾乎是親手帶著這個妹妹長大。好事者道,陛下對福山長公主寵愛無比,便是到現在,偶爾還會哄女兒般哄著公主用膳呢,這是如今的幾位小公主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陛下曾醉後吐言,福山為大周明珠,等閒者莫能得之。
福山長公主曾有一閨中密友,族兄因醉酒犯事,本應外罰三年,密友前去尋公主哭訴數日,公主不忍之下為其求情,陛下就當真赦免了那人。
這隻是一個小例,可見福山長公主在當今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