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玩笑(1 / 2)

掌上飛花 多梨 6570 字 2個月前

桌子上擺著一盆年桔,黃澄澄的的小金桔,盆上貼著紅底描金字的福。

房間外的陳啟光和溫慧寧正聊天,討論著該將購來的的花朵放在哪裡。方清芷岔開話題,若無其事地同陳永誠聊天,討論要寫幾個福字。

貼在正門上的福,理所應當地要由陳修澤來寫,他是長兄,無人有異議。門外的福須正貼,要“福到臨門”,陳修澤寫了福字,又喚來方清芷,微笑著將毛筆遞給她:“要不要試試?”

方清芷搖頭:“我的字不好。”

“長嫂如母,”陳修澤仍持著筆,“況且,你的字很漂亮——”

說到這裡,他瞥一眼旁邊的陳永誠。

“比小五好很多,”陳修澤微笑,“來,試一試。”

陳永誠唉聲歎氣:“誇獎才能令我進步。”

方清芷說:“是的,我看永誠抄經書時的小楷就很漂亮。”

陳修澤微微笑了,就像父母都喜歡他人誇獎自己孩子,旁人誇讚弟弟妹妹,他也開心,更何況是方清芷。

他重新拿了紙,讓方清芷寫了一個福字,指揮陳永誠,將方清芷寫的這個字張貼在門外。

陳修澤是極為注重儀式感的一個人,他並不吝嗇,派出去好多鼓鼓囊囊的利是。永誠的字最後隻留下一副對聯,剩下的還是陳修澤同方清芷一起寫。現如今陳修澤搬出老宅,家中的一些事務便移交給陳啟光和溫慧寧兩兄妹來做。

等人都走了後,方清芷才問:“啟光的手指……是怎麼回事?”

陳修澤正望她寫的小字,春字還差最後一筆,他握住方清芷的手,捏住筆杆,凝神靜氣添上一筆:“意外。”

方清芷說:“還好傷的是小手指,倘若是大拇指,怕是好多事情都做不了。”

她隱約記得,之前報紙刊登,幫派尋仇,其中一個幫派的太子爺被人綁去,砍掉雙手小拇指,斬得乾乾淨淨。

陳修澤岔開話題:“我母親雖然祖籍上海,但我同她都不太了解上海的風俗,聽說那邊過年要吃湯圓,對嗎?”

其實方清芷已經不太會講上海話,她沒有在上海生活過,關於城市的記憶也隻剩下“故鄉”,至於故鄉吃什麼,做什麼,講什麼……她依稀能聽懂“阿拉”“儂”呀之類的詞,讓她講,也講不出。

“她在富人家做工,陪伴小姐,後來一同到了香港,”陳修澤麵色坦然,“小姐病逝後,她便離開了。”

方清芷默然。

除卻攜帶萬貫家產過來的富人,窮人家各有各的心酸。

“我記得小時候過年,她還煮過湯圓,黑芝麻餡兒,白糯米皮,”陳修澤說,“你若想回上海看看,等過些天,我同你一起辦返鄉證。現在過年,瑣事多,也隻能做一碗湯圓,給你嘗嘗。”

方清芷搖頭。

她還在專心寫字,裁的紅紙多,她就寫福字,到時牆上、櫃子上都要多貼一些。現下房間中無人,陳修澤抬手,側臉要吻她耳垂,方清芷身體發顫,她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顫栗,側身,躲過他的吻。

這還是兩人親熱後的頭一次。

陳修澤的吻落空,他靜了靜,又說:“今晚還定了份醬鴨,說是上海本幫菜,你也嘗一嘗。”

方清芷又說好。

這邊風俗,大年初一不可掃地、不可洗頭發、不可倒垃圾,據悉是憂心因此掃掉、洗掉好運氣。因而,昨日已經早早打掃乾淨,燈也要長久地亮著,不可熄滅,要保持家中的光亮。

至於初二要回妻子的家……方清芷不打算去舅舅那邊,新年佳節,彼此想看兩生厭,著實沒有什麼趣味。

何苦呢。

這是方清芷同陳修澤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陳修澤不喜外人登門拜訪,隻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在一同過節——阿賢孑然一身,父母早亡,陳修澤便留他住在家裡,一同過新年。陳永誠小聲對方清芷說:“有時我都懷疑我不是我哥的親生弟弟,阿賢才是。你沒有見到大哥給阿賢包的錢吧?那麼厚一遝,利是封中裝不下……”

方清芷正色:“你的確不是陳修澤親生的。”

陳永誠:“啊?”

“你哥是男人,又不會生孩子,哪裡來的’親生’?”方清芷說,“你想多要錢,我同他講,讓他多給你些。”

陳永誠一縮脖子:“還是算了。”

他是兄弟姐妹裡年齡最小的那個,小時候也一同苦過,其他哥哥姐姐大多懂些事情,不會再叫嚷著要好吃的。陳永誠不行,他不懂事,和隔壁孩子為了一根雞爪打起架,被揍青了眼睛。

那天是陳修澤背著他回家,大哥肩膀還有些瘦弱,他趴在上麵,感受到大哥瘦瘦的骨頭。陳修澤腿有殘缺,走路來也微微跛足,一腳深,一腳淺,肩胛骨硌得陳永誠難受。

陳修澤問他為什麼打架,陳永誠哭喊起來,說想吃肉,好久沒有吃過肉了。

陳修澤沉默半晌,摸遍口袋,最後用身上僅有的零錢買了四根雞爪,給弟弟妹妹每人一根,他自己隻看著他們吃。

“以後都能吃肉,”陳修澤說,“大哥不會讓你們挨餓。”

從那之後,陳永誠就看著大哥辭去了原本的工作,陳修澤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鼻青臉腫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但他的確經常給弟弟妹妹們買肉吃,帶著輟學的陳啟光去見曾經的老師,懇求老師再給啟光一個機會;重新送溫慧寧去教會女中裡讀書……

陳永誠苦了沒幾年,便漸漸地開始了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