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1 / 2)

掌上飛花 多梨 7839 字 2個月前

那日報紙上、舅舅口中的傳聞真真假假,皆不可信。

唯一確認的,是孟久歌的確已經過世了,他那些傳言移居溫哥華妻子兒女,也的確已經不在人世了。

方清芷不想知道這些,她能很好地遏製自己的好奇心——在這個世道,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險,不是嗎?

她甚至不願去多想陳修澤的事情,近乎消極地同他相處,隻盼對方早早厭倦,放她離開。

就連方才那句話,也存了情緒。

一則想到昨夜對方做的孟浪事,他此刻表現得仍舊道貌岸然,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誰能想到現在正和煦溫和同她說話的人,昨天俯首於她穢處。

方清芷移開視線,不看他。

陳修澤沒有被她語氣中的刺傷害到,他溫和地說:“你是我的女友,讓你放心就是意義。”

方清芷說:“說不定你另有所愛才能讓我放心。”

陳修澤不氣惱,他微微笑了,抬手,手背輕輕貼她的臉頰,蹭了蹭她微涼的肌膚:“是不是昨天晚上咬痛了你?”

方清芷未料及對方竟還能道貌岸然提這件事,她素來克製,信奉節製不濫欲,青天白日下絕不言夜間事。此刻聽他再說,她立刻製止:“不要再提了。”

陳修澤說:“好,那你先休息,我讓人準備些吃的,再讓人將她送走,好嗎?”

仍舊是征求的語氣。

方清芷說:“你不需要同我講。”

陳修澤隻是笑,他不惱方清芷對他的這種態度。她鬨也好,不開心也罷,顯現在臉上,總好過冷冰冰地對著他,如一塊兒頑冰、不許他近身。

他喜歡展露出情緒的她。

陳修澤離開後,方清芷才坐在床邊,這臥室雖然是主臥,但遠遠不及陳修澤山頂豪宅的那一間大。幾乎無甚裝飾,家具皆是紅木的,一股沉壓壓、莊重古板的模樣。臥室的主人卻不莊重,莊重的男性絕不會做出那般親吻蕊心的事情來。方清芷急切想讓自己忘掉昨日窘態,遺憾越是羞惱,越是深深印刻腦海中,擺脫不掉。

她不肯臥在床上,又不願去外麵——

隔著門,她仍聽到外麵的女孩啼哭、女人的爭執聲,不僅僅是蘇儷俏,還有溫慧寧,阿賢,亂作一團。方清芷不知前因後果,更無心參與他們其中是是非非。

她隻起身,在房間中踱步,觀察。

牆上懸著一副字畫,同樣的顏體,不過字不如書房裡那副好,大約是主人之前寫的,隻六個字。

「寬而栗,嚴而溫。」

方清芷讀過這一句,出自《淮南子·汜論訓》

全句——

「聖人之道,寬而栗,嚴而溫,柔而直,猛而仁。」

不是什麼深刻的名言警句,隻是不知為何陳修澤單單摘了這六字懸掛臥室中。方清芷伸手去觸,宣紙也不是頂好的,應當也有了年頭,撫摸時有脆裂聲響。

她縮回手,又望其他地方。

陳修澤之前似乎一直同自己的兄弟姐妹住在一起,方清芷能感受到,他是一個極其在意家庭和親人的人。而他臥室中沒有其他女性存在的痕跡,意外的是獨居男性如此喜潔淨,也沒有香水的氣息,隻有淡淡的檀木和墨水混合的味道。

方清芷走到窗前的桌子前,上麵擺了一些外文書,她手指點著,逐個看過去,有英文,有德語,還有一個法語學習的資料,她愣了愣,抽出,打開看,裡麵詳細做了筆記和圈點。

難道這都是他自學的?

方清芷愈發覺得荒謬,她坐在椅子上,拉開抽屜,隻看到整齊的筆記本,還有一些鋼筆,墨水瓶……還有一個小小的、擦得發亮的鐵盒子。

盒子平平無奇,瞧起來像十多年前的舊東西,但擦得乾乾淨淨,想來主人常常打開看。方清芷屏住呼吸,打開盒蓋。

裡麵安靜地躺著一枚生鏽的鐵釘。

奇怪。

方清芷確認那不過是枚再普通不過的釘子,隻是不知為何陳修澤要這樣妥帖收起。百思不得其解中,隔著玻璃窗,她看到樓下阿賢已經客客氣氣地將蘇儷俏母女送上車。

她將盒子放回原處,聽到身後門被敲響,不輕不重三聲——

“清芷,”陳修澤說,“吃早餐了。”

其實真正吃早餐的,隻有方清芷和睡眼惺忪的五弟陳永誠,陳修澤也在,他已經吃過了,麵前隻擺了一份粥。

陳啟光和溫慧寧都早早吃過早餐、離開去公司了,家裡隻剩下他們幾人。

一張大圓桌,不過座次頗為隨意,方清芷觀察一下,並沒有刻意的固定座位,主座懸空,陳修澤坐在右邊,再右手邊是留給她的位置,已經擺好碗筷。

對麵是陳永誠,他顯然剛起床沒多久,頭發還是亂糟糟的,睡眼惺忪。

方清芷已經意識到這個家庭的不同之處——陳修澤看起來守舊,絕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他並不讚成將妹妹們培養成用來聯姻的合格貴婦,對待兩位妹妹的教育都頗為上心,和弟弟陳啟光差距並不大。

陳啟光和溫慧寧都是在香港讀到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公司做事,兩人相差一歲,無論是學業還是職場規劃,都是同水平線上。

更不要說四妹陳至珍,在英國念完大學後又取得碩士學位,如今正潛心攻讀博士。

無論陳修澤究竟是不是好人,但他的確是位精心教育弟弟妹妹的好兄長。

可昨天晚上,陳修澤抽打陳永誠——

方清芷唯獨和俞家豪有幾分姐弟情誼,但她從沒有對弟弟動過手。

茫然間,陳修澤端了一碟蝦仁炒蛋,放在她麵前,又親自盛了一份青魚禿肺,一碗蝦子大烏參。

“我聽阿賢說,你父母是從上海來的,”陳修澤微笑,“這些是請上海一位老師傅做的,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方清芷說:“我父母家窮,就算是在上海,也沒有吃過這樣好的飯菜。”

陳修澤說:“剛好,我也沒有吃過——永誠,幫我拿個碗,我也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