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番外 《Farewell,Appu》……(2 / 2)

比如酒坊的服務生基本是老板的子女。

高挑的大兒子見他口音不是當地人,馬上抽走了價格表,報出了三倍的價格,而最小的女兒給天禮端上了一升裝的啤酒,很真誠的說,有需要的話可以免費續杯。

“麻煩再幫我上兩杯。”天禮把紙幣推到桌麵。

老板的大兒子眼睛骨碌碌轉一圈,伸手比了個數字:“其實我們賣的是這個價格,剛才是打折價格,再買的話可得原價了啊。”

小女兒一屁股把人擠走,利索端上來兩大杯:“彆聽他的,先生,請。”

酒坊門口,兩個身影走近,直接坐到了早乙女天禮麵前。

看到蘇格蘭的時候,天禮就能肯定了:“看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蘇格蘭沒說話,他的長官首先落座,不見外地端著啤酒痛飲下肚,手有些抖,應該是激動的——或許還有點後怕。

這是佐久間門第一次見到早乙女天禮。

和電話中能想象出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沒那麼狠辣,也沒那麼陰戾,坐在哪兒,完全是大晚上沒事,出來揮霍時間門的平凡青年模樣。

日本千葉在所有行動中是很突兀的一個地方,其他要麼是出了名的犯罪之都,理應藏汙納垢,而千葉最惡貫滿盈的可能就是坐地起價的啤酒了,一年到頭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但這又是最重要的一個地方——因為Boss在這兒呢。

“你怎麼肯定我們會配合你的行為,那可和前首相有關係……”佐久間門也不避諱什麼了,“我們查了內閣,裡麵垃圾不少,就連國家公安委員會也有你們的人——而你居然就這麼臨時通知了行動?”

“我沒時間門拖太久,等下一次這樣合適的機會說不定是幾年後呢。”天禮說。

佐久間門思索半晌,選了個最輕鬆的話題:“波本會殺到你麵前的,你原本可以通知他,但是什麼也沒說,讓他在底特律一起被FBI和NSA追殺。要是他能活下來,你肯定會被找麻煩。”

“在我即將麵對的麻煩裡,他是最輕鬆的一個。”天禮聳聳肩。

“不好說。”蘇格蘭此時才開口,“這真的不好說。”

天禮沉默了會兒,看著同樣沉默的蘇格蘭,不約而同地搖搖頭,舉杯相碰。

“真的不考慮我們的提議麼?你本來就是日裔,藏在日本比其他地方要不顯眼,我們也會最大程度保護你的安全。”佐久間門問。

“這是我收到的第八份「證人保護協議」,日方是最沒誠意的,俄羅斯和美國在較勁呢,一直在哄抬待遇……”天禮把空杯子放桌上,招手想添酒。

高個子冒出來:“我們也不能做虧本生意呀,先生,您得體諒——”

“我的這杯價格由你定。”說完,那人臉上笑開了,又聽到天禮說,“這兩位警官的酒錢自己付。”

高個子人都傻了,哆哆嗦嗦擠不出話,麻溜轉身添酒去了。

“但是你拒絕了他們?”佐久間門追問。

“你們怎麼就沒弄清楚呢。我不是什麼公義心十足的好人,就算蘇格蘭千方百計在你麵前說我的好話,把我渲染得多麼無可奈何,是不想看到其他小孩重蹈覆轍的可憐蟲——你覺得我是那種人?”

“不像。”佐久間門實話實說。

“因為我壓根就不是。如果我想要安穩,沒有什麼比我之前更安穩的了。”

“但是你得清楚,你的拒絕會讓所有人難堪。你手裡有龐大到令人不得不重視的情報網,幾乎囊括了所有能被稱為國度的地方。現在你將它拿來對付組織,所以我們才會和你站到一起,當組織被鏟除了,你又能怎麼辦?”

這話說的也太直白了,如果是政客在這裡絕對不會這麼直白,可惜佐久間門本質上不是政客。

也幸得不是政客,否則按照日本的做派,在知道黑衣組織Boss的身份後,會不會真的對他展開行動還是未知數。

天禮沒有義務回答。

蘇格蘭小口喝著啤酒:“長官,按照原定的,早乙女接下來由我暫時接手,您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吧。”

佐久間門走前還留下了三個人的酒錢——正常價格的。

等人走了,蘇格蘭先是給了天禮一張名片,是他自己的,名片上印著他的職位,以及真實姓名——諸伏景光。

“波本讓你逃。”諸伏景光說了連佐久間門也不知道的情報,“琴酒猜到是你做的,他已經……”

已經……

很難去用詞彙形容狀態,因為艱難傳遞出情報的波本自己也說不清楚,真要描述,那就是這個男人已經殺瘋了。

他在FBI和NSA的圍剿下殺穿了底特律,完全不管波本的死活,還是在FBI的“同事”,同樣臥底在組織,代號為萊伊的赤井秀一作為接應,波本才有功夫傳遞情報。

“波本人還怪好的。”天禮又一次發出了這樣的感歎,“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高興了。”

諸伏景光皺眉。

“沒有安慰你的意思,我也是能高興的。沒有太多的感覺是真的,但是我現在的狀態確實是「開心」。”

“天禮……”諸伏景光的聲調低下來,“你的日記寫完了麼?”

“還差一點,我還沒見到琴酒。他走之前說回來要找我聊聊,我在等他。”

“那我的答案呢?”

“嗯,大概想明白了。”天禮回答,“在那個時候,我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他說,“我生於血和死的荒野,卻站在文明麵前丈量。我生存的船上隻有幾個人,我的理想的長度是從船頭到船尾,那些人都會抵達終點,但我下不了船。”

“是下不了,還是你不願意。”

“一個意思。”

“好。”諸伏景光又問,“第二次呢?”

天禮怔了怔:“……波本告訴你的?”

“嗯。”

“這是在耍賴……”

“第二次呢?”

早乙女天禮的神色突然變了,酒杯用力砸在桌上,發出好大一聲響,驚得酒坊裡的為數不多的人紛紛側目。

“這是在耍賴!”

“第二次是因為你覺得很沒意思。因為在那個時候,你已經察覺到自己其實感覺不到什麼了,漂亮的煙花和死亡的爆炸對你來說沒有區彆。”

諸伏景光表現出來的攻擊性,竟然比他是蘇格蘭的時候還要淩厲。

介紹自己的真實姓名就是征兆了,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坦誠,並且是強製對方給出回饋的坦誠。

他說:“你知道琴酒是在意你的,不然他不可能因為你問了一句,就阻止朗姆讓你去日本。也不可能在你的病床邊等了那麼久,直到你醒,才說些遮遮掩掩的話讓你放心。你不可能不清楚,你隻是還想要索取更多,直到能填上你缺失的東西。”

“可是你做不到,你遇到琴酒太早了,他把你毀得也太早了。天禮,他早就擊潰了你人生所有的轉折。隻是揮空的刀刃最後落到了皮肉,射出的子彈最終擊中了額心,你清楚這是順理成章,是單薄又枯燥的一條路走到儘頭。你的日記要寫完了,那現在要看看你的表情嗎?”

“……”天禮淺淺吐了口氣,小聲問,“我的表情是怎麼樣的?”

“你很疲憊。”

“可能有點。”

“還不甘心。”

“……”

“我真的很討厭你對自己的傲慢。”諸伏景光輕聲說,“你一直在逼自己,但又不想下船,從船頭走到船尾,又從船尾走到船頭。無聊麼,當然會無聊,就算我和波本上了船,總會有下船的時候。而船不會一直航行,你也不會讓它一直航行。”

早乙女天禮打了個寒顫,並決定給自己現在的心情命名為「難堪」。

他張了張嘴,醞釀了幾次也找不出什麼話。

諸伏景光真的是個可怕的人,可怕之處就在於,就算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早乙女天禮居然也沒有讓他閉嘴,或是轉身離開。

他很認真的聽完了,然後不得不承認,這個人說的是對的。

「我和琴酒一起,毀了早乙女天禮。」

原來他經曆的是這樣的故事。天禮想著,所以那些對自己的不滿也有了緣由。

這根本不算是成長線,是在一開始就定下所有基調的單薄小說,開篇用筆墨奠定出被動的局麵,接著便不再主動尋求什麼了,開始漫長的等待。

“聽起來像是懦夫在自我消耗,逐漸不再動彈的無趣故事……”天禮喃喃著,“活該,隻能是活該。埋怨不了任何人。”

諸伏景光舉著杯子,和天禮放在桌上的酒杯空碰,將剩下的啤酒全部倒進了喉嚨。他喝得很豪邁,完全不像是平時斯斯文文的模樣。

接著,諸伏景光站起身:“已經很遲了。”

不知道說的是現在的時間門還是什麼。

天禮目光跟著他從下移向上:“對,很遲了。”

然而,這個黑發青年卻直接抓住了天禮的左手,把人從位置上拽了起來。

他問了一個佐久間門提過的問題:“為什麼你要突然發情報,讓無數的人在猝不及防中製定好方針呢?”

“因為這是難得的機會。”天禮一手被他拉著,一手扶著桌,說。

“對,這是難得的機會。”

諸伏景光單憑那雙上挑的眼睛就能傳遞出太多的信息,是用一盞月光驅散開積雲後的星散,在長夜中靜謐。

然後他笑起來,喚起了來自千葉黑海之上的風,風推促著兩片孤立的靈魂。

“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你覺得沒什麼事可做,可我們還沒看完那場電影。我遇到你很遲,但就算再早點又能怎麼樣?那時的你還沒放棄,那時的我根本不會了解你。”

“不論我逃到哪裡,隻要他找到我,隻要我看見他。我都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天禮帶著點請求的意思,“所以不要煽動我了……”

可正如諸伏景光所說,一切都太遲了,他們來不及成為很好的朋友,要是真的朋友,景光絕對不會罔顧對方意願,用溫和的態度做出逼迫的行為。

因為不是朋友,他們之間門沒有需要保持的私人禮貌,不要去在意這是不是冒犯。他就是在冒犯,就是要冒犯,隻是因為出自私心。

隻是因為善良的青年看不下去。

留下了桌上來自佐久間門的紙幣,諸伏景光拉著早乙女天禮開始在千葉的街頭狂奔。

這應該算是“逃”吧,因為他們跑得跌跌撞撞,一路奔向海邊。

鄉下的海灘不會有什麼供旅客夜間門遊玩的照明,頂多出現了幾次危險警告,而帶頭的那個不以為意。

他們翻過柵欄,爬上礁石,在能抵達的最高點停下來。

眼前是翻湧的黑海,海的儘頭是人眼看不見的彼端。被驚擾的海鳥揮舞著翅膀騰空而起,在月光下隻顯露出黢黑的輪廓,輪廓越來越高,越來越遠,直到鳴叫聲先一步消失。

諸伏景光一直沒有放開手。

他可以被斥責,就算早乙女天禮現在惱羞成怒把他推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因為他做的事不算熨帖。

真要算起來,和當初把人從貧民窟帶走的琴酒有什麼區彆呢?

都是一種自私。

可隻有自私才是這個人的節點。

他對待其他人相當怯懦,對待自己又非常蠻橫,你要讓他知道,給我走這條路,他才會真的去思考那樣的可能。

琴酒不可能放過他,想也知道,那個男人如果活了下來,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已經不必去區分男人行為的性質了,愛和恨被歸束在一起,盤根虯結。

可誰說他不能逃呢。

他可以飛得很高,又很遠,一個人不行的話那就兩個人,三個人,隻要他想。

——隻要他想。

諸伏景光轉頭去看,早乙女天禮正閉著眼喘氣。他身上還穿著自己的襯衣,被海風吹得像是隨時都會被掀翻的風箏,而風箏的一頭被自己攥在手裡。

——他想嗎?

“讓你去臥底是佐久間門最大的錯誤,你擅長的不是那個。”天禮說,“她讓你無論如何也要把我留下來,對麼?長官的命令是絕對的,而你做的很好,做得太好了。”

“對。”諸伏景光承認了,“被當作人質還能胖上幾斤的事情可不常有,她認為我或許是唯一能留下你的人,不管是強製乾預還是其他。不過她沒有抱有多大的期望,總是得賭一賭的。”

“聽你這樣說,我反而安心了一點。”

“那你可安心得太早了。”諸伏景光狡黠說,“我是個貪婪的人,救了你一次拿到了獎勵,居然還想著第二次。現在每股勢力,每個人都想從你這裡取得什麼,我當然也不例外。”

“這次你想要什麼呢?”

“Fly,fool,Fly.”

諸伏景光握緊天禮的手,笑著看他緩緩睜開眼,用那雙從未見過的瑩亮綠眸注視著自己。

“With us.”

***

【*Seeing little pieyself, I'm in the dark.

Shoulda listeo the voiside my heart.

Hello,Appu.

Farewell,Appu.

——————《Farewell,Appu》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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