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宋子循脊背挺得筆直,“兒子的確是派了人去其他地方購買糧食,可兒子絕沒有從中撈過半分好處。”
“父親也該知道,那批賑災銀經過沿路層層克扣,到兒子手中時已經十分有限……而且災區糧價偏高,若是將賑災銀用於本地購糧,非但買不到多少糧食,反而會導致糧價進一步上漲,引起百姓恐慌進而瘋搶。”
“兒子命人前往其他未受災的地方購糧,既可以用遠低於縣裡的價格買到更多糧食,又可確保縣內糧食充足,價格穩定,百姓亦不會過分緊張。在時間上雖有些延遲,卻也因此挽救了更多人性命,並讓賑災銀發揮到最大功效……”
宋晉澤靜靜聽著,待他全部完,才一臉平靜地問,“所以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麼?”
宋子循默了片刻,低聲道,“還請父親為兒子指點迷津……”
宋晉澤看看他,緩緩問,“你可還記得,當初你去山蔭縣上任之前,我曾跟你過什麼?”
宋子循想了想,恭敬答道,“父親教導兒子要腳踏實地,謹言慎行,不可自以為才乾家世高人一等,就目中無人……”
宋晉澤點點頭,“那你做到了麼?”
宋子循抿了抿唇。
宋晉澤也並不真的想聽他的回答,又繼續道,“你可知這次彈劾你的人中亦有你的上司——運陽府知府劉文德,他你看似勤勉,實則奸詐,早就與當地鄉紳沆瀣一氣,更借查案之便大肆斂財,將彆饒產業據為己迎…”
宋子循眸色暗了暗,低聲道,“兒子沒有做過……這些都是他誣陷兒子。”
宋晉澤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我也相信你沒迎…那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要誣陷你呢?”
宋子循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那位劉文德劉大人,屍餐素位,貪婪成性……先是災情之初將流民攔在城門之外,任其自生自滅;後又利用‘賑籍’中飽私囊,暗自囤糧以高價售出……兒子不屑與其同流合汙,想是他因此惱了兒子,又怕自己舞弊之事敗露,所以趁機栽贓汙蔑……”
“你既知道運陽府早就封了城門,將逃難的災民趕走,為何你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城外又是施粥又施藥,義莊裡安置大量流民?”宋晉澤看著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麼淺顯的道理,難道你也不明白麼?”
宋子循用力攥緊拳頭,半晌,才低聲問,“難道父親的意思,是叫兒子效仿劉大人,一心隻想著逢迎拍馬,趁機斂財,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被人唾罵一輩子麼……”
宋晉澤臉色猛地一沉,抓起手邊的茶盞扔過去,“孽障,你當自己還是三歲兒,想什麼就什麼嗎?!你以為你有家族庇佑,就敢這般任意妄為有恃無恐,那你又知不知道被你得罪的是什麼人,他們身後又代表著哪些勢力?!”
宋晉澤指著他怒罵道,“我本以為經此一事,你總該知道些好歹!誰知竟還是這麼冥頑不靈!你要當真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就趁早給老子歇了做官的心,往後隻老老實實在家做個富貴閒人,也好過將來一家子老被你拖累!”
那茶盞“嘭”地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裡頭的茶水濺了宋子循一身。
宋子循抿緊下唇,撩開袍子跪在地上,“是兒子錯話了……求父親息怒。”他的頭低得極低,語氣裡滿是愧疚,隻是緊盯著麵前那攤碎片的眸子裡早已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