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杜夫人出去,宋子循想了想,還是轉身進了內室。
屋子裡熏著助眠的安神香,柔和的氣息摻雜著淡淡藥香,竟也十分好聞。
杜容芷不知幾時已經醒了,靠在迎枕上,眼睛直直盯著頭頂的承塵。陽光透過窗棱照進來,淺碧色的紗帳上好似有流光浮動,映在她素淨小臉上,越發白皙得如透明一般。
“睡醒了麼?”宋子循稍一猶豫,還是小心翼翼地在她床前坐下,輕聲問道。
杜容芷仿佛直到這時聽見動靜,她緩緩轉過臉,空洞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簇新的袍子上。
“我母親……”她沙啞著嗓子開口。
“我已經送嶽母大人出去。”宋子循柔聲道。
“……”
“她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
回應他的,依舊是許久的沉默。
“所以……”不知過了多久,她再度張開嘴,啞聲道,“即使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也……依舊不肯放我走,是麼?”
宋子循身子微微一顫,猛地抬起頭。
“我,已經都知道了。”她呆滯的目光終於慢慢轉回他臉上。
她該有多遲鈍呢……
一切,明明就已經這麼明顯。
他所有的衣物,忽然在一夜之間從櫃子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直希望她跟宋子循重歸於好的安嬤嬤,從此再也沒在耳邊嘮叨過這個名字;屋裡下人們每次看向她時,那種小心的,帶著討好與憐憫的眼神……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她瘋了。
她終於被他,被這場無望的婚姻,逼瘋了。
杜容芷忽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起來。先前失控時被咬破的唇瓣,隨著她這一舉動漸漸滲出血來,她卻絲毫都感覺不到一般。
宋子循的心狠狠一疼,他握住她瘦得有些硌人的手,低聲解釋道,“並非是我要故意瞞著你,隻是你現還在康複之中,怕你知道了會多想……”
一反常態地,杜容芷並沒有揮開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
“宋子循,這又是何必呢?”她發出一聲似悲憫,更似無奈的歎息,“你是有宏圖大誌的人,將來更會有似錦的前程……為什麼一定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呢?”
她嘴角噙起一抹薄涼的笑,輕聲道,“你可想過,待到了那一日,你得償夙願,成為這偌大公府的主人,而站在你身邊,與你分享一切尊榮與體麵的,卻是我這個瘋婦……”杜容芷捂著嘴兒吃吃笑出聲,“你難道……就不覺得可笑麼?”
“胡說!”宋子循幽深的眸子裡狠狠閃過一抹痛色,“誰說你瘋了?!你隻是病了,隻要安心靜養,不再胡思亂想……很快就能好起來。”
他用力握住掌心裡的柔荑,低頭吻過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將來我走到哪裡,能走多遠,與我攜手同行的那個人,始終是你。”他頓了頓,看著她笑得泛紅的眼睛,“也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