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了他家後,發現他的屋子不小,有好幾間,但是可能一個男人自己單獨住,除了個彆幾個可能常活動的地方乾淨,其他都是蒙了一層灰,沒有什麼煙火氣。家裡也沒窮得和程家一樣家徒四壁,看來獵戶的確比較容易掙錢。
最後,他直接說明十二兩銀子隻是為了替她買一個保障,自己半點不要回報,三娘更加確定,這個人就是麵黑心熱,也更堅定了她原本的想法。
“叔叔,我不走了,你買了我,我就留在這幫你乾活!我不要回家了,回去了,阿奶不會給我飯吃,阿姆阿爸也會為難,我給你乾活,你就給我吃點飯,我吃得不多的……剛剛是太餓了所以多吃了一點……”說著她不好意思地把碗往後移了移。
陸冬青好笑,但隨即又皺起了眉。
“你一個小娘,我怎麼養你?我自己吃飽也不錯了。”
三娘挺起胸膛:“我會打掃,會做飯!我還會種地!以後家裡的事你都不用操心了,我全都幫你做了,你放心出去賺錢!”
陸冬青這回真的笑了,帶著點嗤意,一個到他大腿的小娘,竟然說要包了他家裡的所有家務……
三娘拉住他的手搖來搖去撒嬌:“叔叔,我真的可以的,你就收留了我。你花了那麼多錢,我肯定不會讓你白花,我會拚命幫你乾活的!”說著,她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我也沒地方去了,家裡不敢去,阿爸也得聽阿奶的;去了,你十二兩銀子真的就白送阿奶了。去彆的地方,拍花子會把我拍走的。”
陸冬青皺眉,對程益這個老實人實在是無語,這老實得也太窩囊了,連妻兒都護不住!
他勉強道:“那你先留著,我給你臉上上點藥,等你阿爸來了再說。”
三娘立刻點頭,口中恩恩應著,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姑娘單純真稚的笑容讓陸冬青心裡鬆了一鬆,那張長期板著的臉也放鬆下來。
陸冬青從來沒近距離接觸過異性,還是個瘦小脆弱的小女孩,反射性地就想把她小心捧著嗬護著,免得不小心弄傷了。他家裡長期備著各種傷藥,往日都是他自己給自己上藥,如今要給一個小姑娘上,他手上一會兒輕一會兒重,臉上緊張得滿是汗水。
上完藥,他讓三娘去他屋裡休息,自己去院裡乾活去了。
三娘本來夜裡就沒休息,起床後又大鬨了這麼一出,的確非常累了,也不客氣,躺在他的木板床上就呼呼睡了過去。
不管怎麼相信陸冬青,心裡還是有著警醒,她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睜眼見屋裡沒人,她下了床踩了鞋跑出去,就見到陸冬青換了一件粗糙的衣裳,擼著袖子在磨箭頭、刀具。
三娘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看了許久。
正看著,門口傳來大動靜。
“冬青!你在嗎?三娘!你在不在!”柴門外,程益敲著門大喊。
三娘拖拉著鞋快步跑過去開門。
程益見門打開,自己的小女兒好好地站在門前,心一下子就落了地,一把抱住女兒:“三娘……”
三娘小手拍了拍程益的背,安慰他:“阿爸!”
陸冬青放下手裡的活,擦了一把手走過來。
程益眼眶發紅,低頭在女兒身上蹭了蹭,看向陸冬青。
“冬青……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買了三娘……”
陸冬青臉色並不好看,一則他天生這樣,另一則他也看不上程益這過了分的老實頭。
“你阿娘沒和你說嗎?”
程益低頭,說:“她說你要買丫頭,家裡缺錢……就把三娘給……”
三娘掙紮著從程益懷裡直起身,大聲說:“是阿奶要把我賣去鎮上崔家當奴才!我不要當奴才,求叔叔買了我的!叔叔還花了十二兩銀子!”
說著,忍不住哭起來。
程益震驚又心疼,對自己的母親充滿了憤怒和不解,抱著哭泣的女兒,除了給她擦眼淚不知道怎麼辦。
陸冬青看著他:“你打算怎麼辦?三娘回去你阿娘會不會轉手賣第二道?我十二兩銀子是實打實給你們家了,人我可以不要,這事情,你作為男人要解決了!”
程益臉燒得慌,實在想不明白,自己阿姆怎麼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來,難道老三娶媳婦就這麼重要?重要得要賣了他的女兒……
媳婦還在娘家,這事情要是被媳婦知道……
三娘指著自己的臉:“阿爸,阿奶一大早就衝進屋裡來要把我拉出去賣了,我說我餓,她說不是程家的人不能吃程家的飯……還打我……好疼……嗚嗚……痛得耳朵嗡嗡的……我以為我耳朵聽不到了……”
程益咬著牙,額上青筋暴起,看著女兒上了藥的臉,眼裡聚起了淚:“三娘……是阿爸不好……阿爸昨天該回來的……”
三娘用小手給他擦淚:“阿爸,叔叔救了我,我不回家了,我給他當丫頭還錢……我不要去見阿奶了,她好壞……”
程益哽咽,不知道怎麼麵對女兒。
陸冬青抱過三娘:“你家裡的事情解決了再來領女兒。”
程益抱著女兒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鬆了,女兒和冬青說的沒錯,三娘的確不能這時候回去,老三結婚是個無底洞,萬一老太太又要賣了三娘……
“冬青,麻煩你照顧三娘……你的錢我會還你的……這次多謝你了……”
陸冬青不置可否,最後在程益離開前說了一句:“你結婚十多年了,還擠在一個小屋裡,打算以後兒子娶媳婦也和你們睡一個屋嗎?這程家村,沒有你們家這樣,兒子結婚十幾年不分家的。”
程益聽完,站在原地很久,這才腳步沉重地走了。
陸冬青抱著三娘關上了門,一轉臉,看到三娘對他笑得十分開心。
“叔叔,你真厲害!阿爸這下子肯定會想一想分家的事了!”
陸冬青將人放回門口台階上,嘴裡隨口說:“你也知道什麼是分家?”
三娘坐在台階上,晃著兩條腿,支著下巴看他再次忙活起來:“我知道啊,阿媽一直想分家,阿媽說,不分家,阿爸阿媽還有哥哥乾活乾得累死了,我們也還是吃不飽。”
陸冬青又開始弄他的那些陷阱器具,不再說話,也不知道他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