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如同從前那樣僅憑本能行事,也不時時刻刻黏著她,他有了自己的秘密,會思考,會權衡,也會像人類一般去偽裝。
緣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是壞,明明這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然而當這一天真正到來之時,她卻又覺得隱隱不安。
強行改變咒靈的天性,卻又要讓他理解更為複雜的人性。
她所種下的因,究竟會釀成如何的果?緣不知道。
“罷了。”
她忽地輕笑出聲,自哂般搖了搖頭。
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命,從方才見到他的第一眼起,緣就明白今天恐怕是問不出來什麼了,即便得到答案,估計也隻是搪塞的說辭。
而她,不希望從弟弟的嘴裡聽到欺騙。
“如果不想說就不說吧。”
八神緣緊緊盯著八神命的眼睛,眼神裡毫無懷疑之色,而是全然的鄭重與認真。
“我隻希望,你不要騙我。”
欺騙的代價……她無
法承受。
*
“就這樣?”
“就這樣。”
回程的轎車上,聽完八神緣敘述的五條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身邊人,頗為驚奇地感慨道:
“沒想到啊,八神同學平時看著那麼理智清醒,遇到八神命的事竟然還會感情用事,我還以為你已經修煉到無欲無求的境界了呢。”
“你在說什麼胡話?”
緣回以同樣驚奇的目光,不明白對方怎麼會這麼誤會自己。
“五條老師,在你心裡,我究竟是怎樣一副樣子?”
“唔,第一眼的感覺非常符合世家眼裡的淑女形象,但接觸下來就會發現發現膽子意外的大,除此之外,在很多事上都格外具有反差感呢,比如對食物的口味,對任務的態度……”
聽到這話,五條悟竟然還煞有介事地評價起來,時不時稍作停頓回憶一番,歸納得格外嚴謹。
“不過最大的特點,還是防備心格外重吧。”
他歪了歪腦袋,麵上掛著輕鬆愉快的笑容,仿佛這隻是隨口一提的閒聊般。
“雖然會借用禪院家的勢力,也會向我求助,但八神同學的求助似乎從來不是單純地請求幫忙,而是在用利益進行捆綁交換。唔,該怎麼比喻比較好呢?”
苦惱地思索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般說道:
“啊,對了!八神同學像是那種,缺錢了也不會和家人朋友講,反而會去銀行借貸款,然後苦哈哈地背著沉重貸款過日子的人!”
“不,我覺得這個比喻不太合適……”
緣詭異地沉默一瞬,反駁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五條悟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所以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們,為什麼凡事都想著自己承擔,為什麼總是決定一個人背負所有?”
一連數個為什麼,將緣問得頻頻向後退,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被其逼到了車子後座的角落裡。
狹小的空間內儘是對方身上的味道,褪去那層甜甜的烘焙香氣,掩埋在底下的味道疏離又霸道,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八神同學,究竟該怎麼樣,才能走進你的心呢?”
唇角輕輕勾起,隔著一層純黑的眼罩,五條悟的目光牢牢鎖定在眼前人身上,似乎緣不給出一個答案,他便永遠不會後退似的。
兩人的爭論自然也吸引了正開著車的伊地知的注意,透過後視鏡看到他們此時的動作,他下意識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隻能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們,想要出言相勸。
正當他組織好語言,打算開口之時,八神緣卻驀地說話了。
“五條老師,不也是這樣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然,卻又隱隱約約夾雜著某些被壓抑已久的東西,那雙墨色的眼眸深邃而沉重,猶如夜空般深不見底。
她堅定地伸出手,指尖暢通無阻
地觸碰到了五條悟的眼罩邊緣,未有絲毫停滯感。
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緣將他的眼罩扯了下來。
柔軟的發絲在那雙蒼藍如天空的眸子前垂落,堆雪砌玉,靜謐無垠。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中皆沒有過分露骨的情緒,隻是淡淡地望向彼此,令人心神一緊的氣場卻在他們周圍無聲無息地擴散,宛如一場勢均力敵的博弈。
“高專中對人心防最重的,分明是五條老師不是嗎?”
學著五條悟的樣子,緣歪了歪頭,唇角勾起的弧度分毫不差。
“五條老師總是想要將他人的命運也一同背負上呢,因為是最強,自信於能解決這世界上一切的難題,所以才這般傲慢嗎?”
扯著眼罩的手依舊沒有鬆開,泛著玫瑰色的指尖輕抵在對方致命的喉管處,她能感覺到手底下溫熱的肌膚,以及那若有似無的,輕緩而綿長的呼吸。
她輕喟一聲,眉眼舒展,神情陡然變得柔軟起來。
“除了夏油傑外,又有誰真正進入了老師的內心呢?因為老師也這樣,所以才懂我吧?”
說罷,緣準備收回手,本以為這場突然的談話能就此結束,五條悟卻猛地攥緊她的手腕,甚至還變本加厲地欺身上前,任憑她的手指停留在頸間,指甲微微陷入柔軟的肌膚中。
“是啊,我明白八神同學和我一樣,是自信到接近自負的人。”
脆弱而敏感的頸部被人觸碰,五條悟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下喉結,那種癢意卻愈發深刻,強行忽略這種異樣的感覺,他繼續說道:
“唔,不過有句話說的好,教學相長嘛,正因為看到了這樣的八神同學,所以我才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佯裝苦惱地皺了皺眉,他半是狡黠半是渴求地望著緣,超高顏值帶來的buff,直接讓這表情的殺傷力乘了幾個level。
“所以八神同學,請你務必接受我的邀請,和我一起試著去相信彆人,也試著,去接納彆人吧。”
大概是這神顏太過逆天,緣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最終沒有出言反駁,隻是微微垂下眸子,算是默認了這個決定。
車內緊張的氛圍總算重新變得舒緩起來,硬著頭皮開車的伊地知也悄悄放下一直吊著的心,可事實證明,他放心的還是太早了。
“五條老師,我們來立下束縛吧。”
車身一陣不穩,隨之而來的,是後車憤怒而尖銳的鳴笛聲。
伊地知嚇得立刻握緊方向盤,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道路上,避免再聽到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同他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後座兩人格外輕鬆的神情。
緣的目光是少見的執拗,她隻講了這一句話,彆的什麼也沒解釋。
然而,她也不用解釋。
溫和而輕柔的笑意在唇邊綻放,五條悟不假思索地說道:
“好啊。”
他們都是同樣固執的人,也同樣吝嗇於付出更為真摯的情感,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越是親近,便越是擔憂。
在五條悟心中,夏油傑是誰都無法替代的摯友,同樣地,八神命也是八神緣難以放棄的親人。
然而至親之人給予的傷痛,才最為刻骨銘心。
與傑相背而行的這十餘年裡,五條悟一直有意避免著生命中出現其他過於親近的關係,他無法再去承受那樣的可能性了。
而今天,他在八神緣身上,看到了那樣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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