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許少庭提高聲音,厲聲嗬斥道。
許少珍靜了一瞬,他放緩聲音:“你不能這樣和媽媽說話,這是不對的,你自己也知道,是不是?”
許少珍彆扭的一撇嘴,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然後安靜了好一會兒,隻喘著粗氣的婦人醞釀完畢了。
她突然語氣狠厲:“你姑姑可真是有本事,就把你教成這個樣子?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的多的是了,都沒有好下場!”
許少庭心想,完了。
許少珍果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站在地上大聲反駁:“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難道要活成你這個模樣?你有好下場嗎?你以為我不知道,爸爸這次回來就是要和你離婚的!”
許少庭愣住,離婚?
少年模樣的許少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聽到了這麼現代的詞彙既感到親切,又更想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那婦人,許少庭和許少珍的親媽,已經被女兒大逆不道的話氣的幾欲昏厥。
而想必定是“離婚”二字刺激到了她,她發出尖銳罵聲:“我就知道,你跟著她怎麼可能不學壞,我也不稀罕你。你滾回去,滾回到你那好姑姑身邊去!”
這麼一出爭吵就此展開,母女兩人更是引來了許家一群人。
許家說來也算是書香世家,且頗有薄產,老太太今年剛五十出頭,卻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嫁到彆人家,已經是外人便不算做家中人口。
現在在家中的是老大與老二,兩人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各有兒子、女兒及姨太太若乾,女兒還是陸陸續續嫁出去了些,就算這樣,許少庭記得光他們兩房加在一起,就將近十五口人了。
小廝之間閒聊,似乎大老爺還又看中了一戶良家婦女,聘禮都給了,過不了幾天,就要把那剛十五歲的小娘子抬進門做四姨太。
許少庭對此就一個評價,臭不要臉的糟老頭子。
引來的這群人,管著後宅女人間的事該是老太太。老太太生最小的兒子時,老頭子就一命嗚呼了,不過幸虧大兒子、二兒子生的早,老頭子死時,兩個兒子都成家立業有了好幾個兒子,所以家產到沒被旁的親戚奪走。
因此老太太最喜歡放在嘴上的一句話便是:“這孩子就要早點生,也一定要多生兒子。千萬彆學現在的某些人家,竟然讓女孩子去念書,甚至還上什麼大學,出來不得了哦,都二十多歲了,誰還願意娶這樣的老姑娘呀!”
許少庭見家中的妹妹們每天都挎著書包,穿著那民國女學生典型的藍布上衣黑裙子校服,以為許家是屬於認同“新文化”的那種人家。
聽到老太太說這樣的話隻覺奇怪,後來才知道,原來許家的女孩子頂多讀完個初中,有時候初中沒讀完,有不錯的人家上門求親……
他們就把女兒嫁了。
而初中時候沒嫁出去的女孩,讀完初中,無論想不想繼續讀下去,也就到此為止,全會在一年內被張羅著嫁出去。
老太太逢人還說:“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不糟踐女孩子,哪一個不都陪了嫁妝,找的都是清白好人家,哎,我這人啊,沒彆的長處,就是心善哩。”
珍珍和母親的吵架,許少庭沒製止住,後麵的處理結果也沒人聽他的。
那同樣是裹了小腳的老太太來了,慈眉善目的問:“你們母女兩個吵什麼呢?”
珍珍還在兀自生氣,婦人已經恢複成平日裡帶著點苦相的沉默表情。
她恭恭敬敬的低聲說:“沒吵架,就開個玩笑,一時間聲音大了些。”
老太太和藹笑道:“清哥兒媳婦,我還不老呢,你就要把我當老眼昏花的糟婆子糊弄啊?”
許少庭冷不丁的發聲:“奶奶,都是我的錯,和妹妹……”他艱難擠出那個稱呼:“還有媽媽無關。”
見是孫子出聲,老太太目光才跟著笑一齊慈善了,她很是憐愛的對自己三兒子唯一的兒子,愛惜說道:“我們庭哥兒啊,就是孝順,不像某些小丫頭,心肝都壞透了,喝了那麼兩年洋墨水,連‘孝’字都不知道怎麼寫了。”
這話說出來,原本烏麻麻一片圍觀的姨娘、小孩子們都閉了嘴。
許少庭也意識到,這話說的很重了。
他連忙上前把珍珍護在身後,珍珍這小丫頭還梗著脖子:“我會寫‘孝’字,我沒有不孝順母親,可是難道母親說錯了話,我就不能反駁嗎?”
老太太眉頭皺的更緊,婦人突然開口說:“母親,珍珍都是被她姑姑帶壞了,她這麼小的一個人,這些話都是和大人學的,自己哪能想到這些。”
老太太並不搭理這三媳婦,隻盯著小姑娘:“你這丫頭,長輩說的話怎麼會有錯。你這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就說,女孩子怎麼能和男孩一樣去上學讀書,你們看看,這都學了些什麼玩意兒。”
許少庭聽得目瞪口呆,您老不也是女的嗎?這是把自己也一起貶低了,老太太你做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卻聽周圍一群人,此起彼伏的附和道:
“還是媽媽說得對,自古以來都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這是太太們和姨太太們在拍馬屁。
“母親說的極好,唉,要說西方文化自有其先進之處,可對待女子上學這點,實在不能苟同。”
這是下個月要多了個四姨太的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