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2 / 2)

懸旗 康城 6357 字 2024-03-24

譚真的眼睛不大,隻有閉眼時才能在他的眼皮上看到一條窄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褶子,是個很勉強的內雙。但他的眼窩深,眉骨高,顯得眼神格外深邃。

他的眼神是內斂的,也是清澈的,和他的心一樣清澈,一塵不染。

譚真被她看得笑了下。

“不準笑。”梁京京說。

譚真不笑了,靜靜看著她。

她不喜歡他笑。她喜歡他沒了笑容的掩飾後那副傻傻的樣子。

傻得那麼獨一無二的樣子。

譚真凝視著她,“京京……”

梁京京“嗯”了一聲。

“我們結婚吧。我好愛你。”

梁京京看著他,眼睛驀地紅了,目光也變得有些傻傻的,抿了抿唇,沒有出聲。腦子裡明明就是一片空白,就有淚滴莫名其妙地順著她的眼角往下滑,落在他胳膊上。

譚真說,“好不好?我來照顧你一輩子。”

停頓了幾秒,梁京京嘴唇輕啟:“我脾氣不好。”

譚真眼中泛起笑意,“無所謂了,我也好不到哪去。”

梁京京眼角還有淚跡,卻笑了:“你以前挺好的,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長歪了。”

譚真笑著抱緊她。梁京京把頭埋在他頸窩裡,深深吸他身上的味道。

她聽見譚真在自己耳邊說,“結了婚保證不跟你發脾氣。你答應嗎?”

房間裡隻亮著壁燈,黃色的光暖暖的。

梁京京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求婚是這個樣子,沒有鮮花,沒有鑽戒,隻是這樣躺在床上抱在一起,很平常地說著話,而她的內心卻無比的心醉和感動。

暖暖的。

這份溫暖悄然叩擊著她鐵石般的心扉,叩擊著十七歲的秘密。

“譚真,”梁京京在他懷中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你的信我隻收到過7封,沒有28封。”

她不知道另外的二十一封去了哪,她隻收到過七封。那七封裡有他描寫的新疆生活,有他回憶他們去彭良的事,還有他抄寫的情詩。

信裡的他比真實生活裡的他能說會道,一寫就是三四張紙。

那時的梁京京和媽媽住在親戚家的一個平房裡,母女倆同住一個小房間。看到他信裡描述的那些,她不自禁地會去暢想新疆,想象那裡高闊的藍天、無垠的沙漠,還有終年蓋著銀雪的天山。

梁京京印象最深刻的一封,他在裡麵塞了一幅畫。

是一幅鋼筆畫,畫了一架飛機,清晰到可以看出飛機上的每一個零部件,像印出來的一樣工整漂亮,仔細看紙上還有用橡皮擦不掉的鉛筆印。

癡心的少年還附了張紙寫道:“我的朋友告訴我,送彆人東西一定要送自己最心愛的。這是我最心愛的戰鬥機,我把它畫給你,希望你也可以喜歡。”

這七封信,梁京京一封沒回。

後來,她再也沒收到過他的信。就在梁京京以為這個奪走她初吻的少年已經把她忘了時,高二那年,梁京京卻又在自己的校門口看見了他。

她一直記得,那是七月,正常上課的日子。

晚上放學了,校門口人潮湧動,她推著車跟那時的“初戀男友”一同出來。那是個長相帥氣、穿著時髦的男生,梁京京算不上有多喜歡他,可他每天都會接送她上下學,校裡校外地保護她。

那天像往常一樣,他們一起出了校門,說著班上的趣事。說笑間,男生趁機摸了摸她的臉。梁京京最討厭他對她毛手毛腳,有點生氣地推了他一把,男生卻還心裡沒數地低下頭,湊近看她的臉。

“乾什麼呀你!”她煩躁地推他的肩。

可下一秒,梁京京卻頓住了。

少女的目光越過男生的肩,越過從眼前不停虛晃的人影,久久凝在半空。視線的那頭,人聲鼎沸的學生大潮裡,是一抹黑色的身影。

少年穿著一身黑,背著黑色的書包,頭上戴著一頂藏青色的鴨舌帽。他傻傻地站在路邊,長高了,變黑了,她卻還是認出了他。

可就在她看過去時,他卻已轉身朝她後方走去。

人潮中,梁京京就這麼呆呆地望著,不確定地望著,望著少年踽踽獨行的背影頭也不回地融入人海,消失在了深不見底的時光隧道中。

所以,梁京京真正存有的不光是那枚金色的徽章,她一直存著那七封幼稚癡情的信,在顛沛流離的歲月裡,她每搬一次家都帶走一次,直到在長春有了穩定的住所,它們才有了妥帖的存放處。

梁京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存著那些東西,也一度以為自己早就把他忘了。

她不願承認的是,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早已鐫刻進了那段晦澀難行的歲月,鐫刻在了她一去不返的青春時光裡。

現在,那個少年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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