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為民輕輕哼了聲,“我就知她不會賣配方,果不其然,五萬多兩銀子她都能拒絕,恐怕她那些菜肴的做法根本不簡單。”
冬氏愣了下,“老爺為何這般說?”
嶽為民把自己的猜測跟冬氏說了說,說他懷疑許記的菜肴裡都放了些特殊的調料,所以做出來的東西味道才好,恐怕這調料還會讓人上癮。
冬氏聽完,心裡頭一驚。
能夠讓人上癮的東西肯定是不好。
就跟逍遙散一樣。
逍遙散這東西已經很少出現,大概五六十年前盛行過一段時間。
冬氏才四十來歲,自然沒見到逍遙散盛行時候,是冬父經曆過,告訴女兒的。
冬父還告訴女兒,能夠讓人上癮的東西一律不是什麼好東西,還說當年冬家本來有個老對頭,都是廚子,開的酒樓也經常打擂台,但就因為冬家這位老對頭服用逍遙散,才幾次就上了癮,這逍遙散價格貴,就這樣服用了幾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異常消瘦,還把家業都給敗光。
冬父那時候也年幼,才十來歲,已經明事理,也算眼睜睜看著對家的消亡。
冬家老爺子就告訴東父,逍遙散碰不得,讓人上癮的東西都碰不得,做吃食也是如此,要有良心,不要為了吸引客人,往裡麵添加讓人上癮的東西。
逍遙散是粉末狀東西,可服用,服用後不到片刻,就能感覺很愉悅,躺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跟神仙一樣。
但服用幾年後,身體肉眼可見,一年比一年消瘦,最後身體徹底壞掉,腦子糊塗認不出人來。
這個時候,要是不給繼續服用逍遙散,人就跟瘋了一樣發狂發癲,六親不認,見人就上去撕咬要逍遙散。
所以嶽為民一說讓人上癮的東西,她就想到逍遙散。
那東西就是服用後沒幾次後就想繼續服用,不服用身上就跟螞蟻啃咬一般,鑽心蝕骨的難受。
可許記的吃食根本不一樣,雖然惦記著,但也是因為味道好,不去吃身上也沒不對勁的地方。
“老爺,肯定是你誤會了。”
冬氏是不相信的,她其實經常吃許記的東西,讓家裡的丫鬟去許記打包回來,身體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以前她身體不太好,有些瘦,自打經常吃許記的東西,她還長了幾斤肉,麵色紅潤,平日裡不吃也沒任何不適。
嶽為民皺眉道:“不然她一個才十七歲的小婦人,掌勺時間最多三四年時間,如何把味道做成這樣?”
“或許隻是人家小姑娘有天賦。”
冬氏不免為許記東家說話,她還是很喜歡許記的東家,十來歲就撐起一個家,她要是有許小娘子的廚藝,或許也能撐起東來居,而不是把東來居交給丈夫。
其實這麼些年,她跟丈夫的感情也淡了些。
自打次子跟了丈夫姓,她還是能夠察覺丈夫對次子的偏袒。
等以後分家,她都不知會如何。
嶽為民道:“她不願賣配方就是有問題,五六萬兩銀子,誰能不心動?”
冬氏急忙說,“老爺,不是這麼回事,人家許小娘子說了,配方不賣,但可以去許記做幫廚,跟著她學個兩三年廚藝,她就願意讓人離開,也能用從她那裡學到的廚藝做營生。”
嶽為民皺了皺眉,還是不信。
“哪個大廚或者能夠掌勺的幫廚願意去給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做徒弟打下手的?何況要是去了,誰知她是不是真的會教,萬一隻是想把你留在食肆乾雜活,肯定是要簽契書的,想走都走不了,這不明顯坑人。”
許沁玉要是在這裡,大概也恍然大悟,為何她的告知貼了一年半,也沒幫廚願意來許記跟她學做菜了。
冬氏心裡頭還是覺得許小娘子不是這樣的人。
能為了那些腹瀉病的病人做吃食,許小娘子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心計。
見丈夫還是覺得許小娘子在調料上用了什麼上癮的東西,冬氏也不再說話。
過了會去找了長子冬騫。
冬騫住的院子距離正院不遠。
冬騫已經取妻生子,妻子生了個小閨女,今年也快五歲,年初時候又懷上,現在肚子已經大了,再有兩三個月就該生了。
見到母親,冬騫起身,“娘,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歇息?”
冬氏心裡有事,就跟冬騫說了說,今日她去找許小娘子,許小娘子跟她說的那些話,還把兒子父親對許記那些猜疑,覺得是調料問題也說給了兒子聽。
冬騫聽後,說道:“許記的這位小東家的確是個有情有義的,娘,其實我想去試試。”
其實冬騫覺得,許記食府的吃食沒有任何問題,他也常吃,父親之所以如此堅信,不過是因為一個掌勺了三四年的小婦人廚藝比他了得,搶走了他在源寶鎮這麼多年來的穩定客源,所以父親不服氣罷了。
“騫哥兒你說什麼?”冬氏愣了愣,“你想去許記做幫廚嗎?”
長子冬騫跟次子嶽席都在東來居做幫廚,從小就跟著老爺學廚藝,兩人天賦倒也還成,現在都已經做幫廚掌勺,也有幾道拿手菜。
但是冬氏看得出,丈夫對次子還是偏愛些,就算教兩個兒子廚藝,教次子的東西也更多些。
長子不說,心裡頭還是能夠感受到的。
冬騫點點頭,“對,娘,讓我去許記做幫廚吧,我想跟著許小娘子學些東西。”
他喜歡做廚子,不僅是因為想賺錢,是想做出更美味可口的食物,看著食客們誇讚他做的吃食,他心裡也跟著開心。
冬氏問道:“你可考慮清楚了?你若真去了許記,你爹他……”
要是長子真去了許記,丈夫肯定會大發雷霆,以後說不定就不肯繼續教長子。
冬騫道:“娘,我想清楚了,其實早些時候我就想去,但我知道爹會生氣。”
他考慮了這麼久,現在也想清楚,有得有失。
而且他看得出來,爹對弟弟更上心,似乎還有些防著他,但這種話,他不好跟母親直接說,怕母親傷心,往後東來居會變成什麼樣子,他說不準,但此刻他隻想去跟許小娘子學廚藝。
冬氏道:“行,你想清楚就成了,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找許小娘子問問看,這事兒也得和你弟弟說聲,看看他什麼想法,願不願意去跟著許小娘子學幾年廚藝。”
冬氏待兩個兒子是一視同仁。
離開長子院子,冬氏去了次子嶽席的院子,同他說了說今天的事情,又告訴嶽席,“你哥哥打算過去許記做學徒幫廚,想跟著許記東家學點廚藝,席哥兒,你要不要一塊去?”
嶽席一聽,挑眉道:“我可不去,我是冬氏菜譜的傳人,去跟著一個外人學著雜七雜八的菜式乾什麼,爹說得對,許記連配方都不敢賣,誰知道他那些吃食裡頭都加了些什麼,娘,你勸勸大哥,讓他也彆去了。”
冬氏在心底歎了口氣,到底沒說什麼,隻道:“你大哥心意已決,娘也勸不動,且在瞧瞧吧。”
但次日,冬氏還是陪著長子冬騫去了許記食府一趟。
她挑了個晌午時間過去。
沒想到跑堂的婦人告訴她,“夫人,咱們東家去了大穀村,還沒回,要不您在這邊坐著等等?”
冬氏才想起,許記的東家好像還跟饒州城來的一位魯夫人合夥開了酒坊,每日還得忙酒坊的活兒。
她道:“好,那我先等等。”
母子二人坐在窗牖邊的位置上等著。
母子雖然雖經常吃許記的吃食,但都沒有來到堂廳吃,都是讓仆人上門買好送回冬家。
現在坐在這裡,發現許記的灑掃做得很乾淨,桌麵上一點油膩感都沒有,這三位跑堂的婦人可見都很勤快。
都願意用這些過的並不好的婦人做跑堂,許小娘子心性如何,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偏生丈夫還覺得許小娘子肯定是想拖著幫廚有壞心眼。
這就是跟她生活了二十來年的丈夫嗎?
冬氏胡思亂想了會兒,就見外麵停了輛馬車。
車簾子掀開,許小娘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許沁玉一進食肆,就見昨兒那位冬氏和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的青年在窗牖邊坐著。
青年五官同冬氏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冬氏的親人。
冬氏起身,喊了聲許小娘子,許沁玉過去坐下,冬氏也直接說明來意。
許沁玉一聽這青年是冬氏的兒子,是送來做幫廚跟著她學藝的,眼睛都亮了,她等了一年多,終於等來個幫廚,幫廚掌勺好幾年,自己會幾個招牌菜,學起來上手特彆快,她教上幾個月,幫廚就能掌勺做菜,平日裡她也能清閒不少,可以忙彆的事情,不用日日都盯著食肆這邊。
當然,她也不是什麼人都教,還是看人品。
她會的菜肴,說句實話,上萬道都是有的,她要是想自己一道道全做出來,不知做到猴年馬月去。
哪怕是教幫廚教徒弟,她也會篩選適合他們的菜係,而不是胡亂教他們。
她眼下也不知道青年的人品如何,所以還會簽上一份契書,會寫明儘她最大可能教他廚藝,但同樣的,需得此人品行端正,若是品行不好,或在食肆使壞,從她這裡學了配方,轉手賣給其他人,都得送去官衙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