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公主的探花郎(5)(1 / 2)

沈湖陽看的發怔, 身後廂房門打開,卻是弟弟沈湖安打開門走了出來。

“天色馬上暗下, 可要我送姐姐回宮?”

若是以前,沈湖陽肯定是要回去的,她畢竟是公主, 與皇子不同, 雖然本朝女子地位比前朝要高出不少, 她手上也有出入宮用的令牌,畢竟也未出嫁, 還是不宜在外麵多待。

可望著底下那穿著一身青衣, 笑容溫潤, 一舉一動都仿若帶著文人風骨的林時恒, 她頓了頓,輕聲道:“難得出來,再看一會吧。”

沈湖安沒有多想, 隻以為姐姐在宮中發悶, 四下看了看, 笑著道:“聽說這些讀書人聚在一處時也有趣的很,說不定還能聽到他們討論國家政事,若是姐姐還想再看一會,不若我們找個好位置,也好聽的清楚些。”

沈湖陽點點頭, 遲疑的看了眼底下那倒完茶水後微微垂眼喝著茶聽著桌上另外兩人說話, 那張俊秀麵上絲毫露出幾分淺笑來, 仿佛十分讚同那兩人所說的話。

這倒是讓她好奇起來,那桌上其中一名舉人分明就是她之前與弟弟討論的三皇子門下,難不成他是在說三皇子不成?

她抿抿唇,對著弟弟提議道,“我們坐著那邊近一些,看看三哥這新手下到底在說些什麼。”

沈湖安點點頭,叫人來讓掌櫃的將距離胡川他們近的座位收拾一下騰出來。

一行人下了樓梯,剛剛過去,就聽著一個帶著濃濃活力的男聲正在親熱的說著什麼。

姐弟二人坐了下來,這才聽清了他說的話。

“胡兄,你我二人是同窗,何必如此客氣呢,來我府上養病有何不好,到時,每天清晨我都可去叫去起床,與我一道看書,中午時我們再去湖邊轉上一圈,我記得胡兄你最喜歡看那水中遊魚,要不這樣,我讓人撈上幾條,養在你屋中,你讀書讀累了,就去看看那些遊魚,豈不美哉?”

胡川被趙河拉著手,額間青筋幾乎要跳出來,“想是趙兄記錯了,我對遊魚並無研究。”

“哪裡是我記錯,上次我們在船上偶遇時,胡兄可不就對著那水中的魚喜愛極了嗎?”

趙河笑容親熱,十分親密又熱情的湊在胡川身邊,生怕他想不起來似的提醒道:“那日,可是有不少人在場,胡兄忘了也不打緊,大家都記得。”

他不說還好,一說胡川就想了起來自己那天被懟的多麼慘,這也就算了,關鍵是從那以後,他的名聲便變成了心思狹窄。

從那天開始,胡川看見魚就想起那天的窘迫,哪裡還能再去養魚。

趙河已經拉著他說了半天一點用沒有偏偏能把他氣的肝疼的事,胡川實在是熬不下去,努力忍著心中那暴躁情緒,緩緩站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趙兄,在下方才見那邊仿佛在探討些什麼,你先坐著,我去那邊看看。”

“去哪邊?要不要我和你一道去?誒,胡兄,走的這般快,我們可是同窗,你客氣什麼……”

趙河站起身來裝模作樣的喊了兩句,見胡川跟後麵有什麼怪物攆著一般匆促離去,這才施施然坐了下來,得意對著坐在對麵的林時恒挑眉。

“不妨事,一會外麵還有燈會,胡兄一向愛熱鬨,可能要去看的,到時候我跟著去,定要與胡兄好好探討一番學問。”

周圍的人隻以為趙河與胡川關係好,坐著離他們不遠的沈湖陽沈湖安卻是將那胡川眼中的憋屈與趙河臉上的故意看的清清楚楚。

沈湖安自己年紀也不大,還算是個少年,雖然因為在皇宮中長大而早熟,卻也有些促狹心思,此刻看了這一幕,忍俊不禁的拿起茶杯作勢喝了一口,低聲對著姐姐道:“這名書生倒是有主意。”

雖然看出來趙河是故意擠兌胡川,他也不覺得厭惡,反而因為胡川是三皇子門下這層身份而對著趙河有了一份好感。

沈湖陽卻是望向那個看著好友得意也跟著笑的青衣書生,他笑容溫潤,仿佛隻是為好友高興,完全不知道剛才那兩人之間的機關。

一旁的弟弟還在感歎著:“可惜我並不打算走文官的路子,否則倒是可以試著招攬一下這位。”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沈湖陽知道弟弟說的是趙河,她應了句:“你又不愛讀書,招攬這名學子又有什麼用。”

姐弟二人的外公雖然是一位大儒,兩人卻在學問上麵並不如何,沈湖陽還好,她自小聰明伶俐,隻要學了便會,弟弟沈湖安卻是更喜武,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個太平盛世並不需要武官的時候,沈湖安並不受父皇寵愛。

他自己不愛習武,也不怎麼喜歡讀書人,覺得讀書人大多迂腐,姐姐沈湖陽卻是因為外公的緣由,對著讀書人好感很高,在文方麵,幫助弟弟甚多。

他們找的這片地方恰好挨著牆,兩邊都無人,唯獨前方坐著趙河與林時恒,兩人說話坦蕩,他們自然聽得到。

沈湖安說招攬趙河的話本來就是隨口一說,見姐姐不同意也不再提,隻坐在那一口一口的喝茶,豎直耳朵打算好好聽聽這些被他那三哥當做什麼寶貝一般招攬的讀書人們都說些什麼。

然後聽了一耳朵的菜譜。

“這狀元樓名聲極大,我還道菜賣的這麼貴味道想必很是不錯,卻沒想到居然連我織縣的清蒸魚都沒有,還有那金蹼仙裙魚皮混沌鬆鼠桂魚竟然也沒有……”

“狀元樓更多的作用是為了讓諸多學子們可以有個相聚的地方,趙兄不必將它當做真正的酒樓。”

林時恒倒是淡定,又喝了一口茶,溫潤聲音不在意道:“若是趙兄想吃好東西,等到一會散了場,我們出去吃就是。”

“這不行。”

趙河左右看了看,見大家都聚攏在左側不知道討論些什麼,得意笑笑,陰陰湊到好友身邊,“我非要讓胡川好好出回血才行。”

麵容俊秀氣質溫潤的年輕書生麵上露出一絲無奈來,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隻又喝了一口茶。

他雖然隻是喝茶,身板卻坐的板直,身上的青衣長袍垂下,顯得身子微微有些羸弱的同時偏又奇怪的好看,一舉一動,都仿若秋日流水。

連續喝了幾口茶,小二可能是覺得一樓人太多了空氣發悶,跑去將緊閉著的窗戶打開了半扇,一股風吹來,沈湖陽穿著多不覺得有什麼,卻見得前方那青衣書生蒼白的臉上眉微微皺起,放下茶杯,修長手指掩在唇前,輕聲咳嗽起來,仿佛被這風吹得很難受。

他咳嗽的輕,趙河背對著他光顧著看那邊的舉人們在討論什麼,也沒注意到。

沈湖陽卻是一眼就看了個清楚,她偏過頭,對著身後侍衛道:“你去把窗戶關上。”

“是。”

也許是她的聲音大了些,正在低聲咳嗽的林時恒聽到動靜從側坐著轉過了身,在看到沈湖陽看過來的目光時一頓,蒼白臉上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就保持著坐在原地的姿勢衝著她微微拱手,行了個半禮。

“多謝公子。”

沈湖陽一直覺得自己無論發生什麼時都能鎮定下來,可此刻望著麵前這個羸弱書生笑著衝自己行禮時,心臟處仿佛都停跳了一拍。

她呼吸一窒,連忙也跟著回禮,“客氣。”

道完謝,林時恒笑著額首點頭示意,便又坐了回去,接著喝茶水望向那邊討論的地方,沈湖陽卻是神情發怔,有些拿不準自己心裡這澎湃的激動情緒是怎麼一回事。

沈湖安正望著那邊討論,同樣沒注意到自家姐姐在乾什麼,見到幾名學子情緒激動仿佛要打起來,精神頓時一震,連忙偏過頭去低聲讓姐姐看熱鬨。

“快看,他們好像要打起來了。”

沈湖陽掩飾住麵上情緒,抬眼向著那邊的兩撥舉人都是一臉憤怒對峙的模樣,又不在意的垂下眼,低聲道:

“他們都是有功名的人,大庭廣眾之下,即使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真的打起來。”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前方坐著的趙河也滿臉興奮的轉過頭,“林兄,你看他們好像要打起來。”

“趙兄不必擔憂。”

那溫潤聲音帶著肯定:“諸位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會做如此不智之舉。”

與自己方才說的差不多的話讓沈湖陽神情又是一頓,她落在桌麵上的手無意識的扣了扣,心中想著這名書生倒是比他的好友通透,隻是看人卻有些走眼。

他那好友哪裡是擔心,那滿臉的興奮與雀躍,分明是與自己弟弟一般看熱鬨不嫌事大的。

那邊的兩撥人果然最終還是沒有打起來,隻是被看熱鬨的人拉住了往他們這邊走,原本聽不清他們在爭吵什麼,隨著兩撥人的走動,四人也聽的清清楚楚。

“我等哪裡說錯?那煙江近日一直在下著大雨,終日不見陽光,煙江地處京城上遊,若是決堤,不提煙城與北城,京城也免不了洪水之災,到時,皇城受損便是動搖國脈!”

“開堤放水!引流到南城!才是上上之策!”

“煙城北城百姓的命是命,我南城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嗎?!南城前段時日早已被洪水衝襲,瘟疫未去,官府下令封城,若是將水引去南城!那一城的百姓該如何?!”

說出這話的學子眼中滿是血絲,甚至還有著隱隱淚光,結合他方才所說的話,顯然就是南城之人。

原本好好安坐著看熱鬨,以為他們隻是在討論讀書人經常討論的派係各種家的五皇子在聽清後臉色立刻變了變。

他皺著眉,垂在下方的雙手緊緊握拳,臉色難看,低聲問道:“姐姐,我們可要離開?”

雖然本朝不避諱讓人議論國事,但現在煙江即將決堤,擺在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放著不管,煙城與北城遭難,還很有可能危害了皇城,要麼,引流放水。

雖說一部分朝廷官員提出這個建議時說是隻放少許,但任誰也知道,煙江水絕不可能隻放出一點,引流的話隻有南城一個選擇,可南城前段時間才被洪水淹沒,又引發了瘟疫,若是這水再流下來,怕是裡麵的百姓想活下去很難。

皇城的人自然是想要保全自己,畢竟那水雖然可能流不到他們這裡來,可萬一呢?

但若是皇帝真的下令為了保全皇城犧牲南城,南城又何辜?

彆人不知道,他好歹也是個皇子,卻是知道這件事讓朝裡多麼煩心,父皇最近更是脾氣暴躁了很多,下令宮中不準議論這件事,這些書生在狀元樓討論鬨出這麼大的動靜,誰知道會不會驚動官兵。

雖然他們也是正大光明出來的,可現在天色將黑,他一個皇子倒是沒什麼,未出嫁的公主被發現在男人聚集的狀元樓,這消息要是傳出去,誰知道那幫皇兄皇弟們又要鬨出什麼事來。

尤其是,南城裡,正有他們外祖在,雖說外祖已經離世,可外婆與舅舅舅母卻都正在南城中,現在南城有進無出,就算他是皇子,也沒辦法得到裡麵的消息。

沈湖陽臉色同樣也很難看,卻沒有應了弟弟的話一同離開,而是望著那兩方學子,輕聲道:“不用擔心,現在即將放榜,不會鬨出事來的。”

趙河與林時恒都不是這三城人,也沒有這三城的親戚,因此坐的也算是安穩。

望著那兩幫人又是一副對峙的模樣,一向喜歡看笑話的趙河難得沒了看熱鬨的心思,神情有些凝重的歎了口氣。

“那領頭的兩人我都知道,一個是煙城的舉人,一個是南城舉人,雖然都在京城紮根,但生養的家鄉又豈能放下,彆看他們現在爭執的如同生死仇敵,在這件事爆出來之前,可是人人皆知的好友。”

趙河自己來了京城不怎麼出門交集,身邊的書童卻是打聽消息的小能手,知道這件事後,也很是唏噓了一陣。

他難得有些哀傷,轉頭去問林時恒:“林兄,若是你我二人家鄉也遇到了此等情況,我們也會這般反目成仇嗎?”

林時恒沉吟一秒,“趙兄,明縣織縣相鄰,若是真遭不幸,也是唇亡齒寒。”

“我知道,我說的是如果。”

“那自然是努力想出一個能夠保全兩方的萬全之策了。”

趙河聽了這話,既為好友果然不願意與自己反目成仇而高興,又為他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如此天真而無奈。

“若是真的有萬全之策,朝廷早就派人處理了,哪裡還能留到現在。”

“隻是也拖不了太長時間了,聽聞那邊的雨水一直未停,煙城與北城人口眾多,就算是搬遷也無處安置,更彆提還很可能連累皇城,南城剛剛發了瘟疫,瘟疫沒治好,全城人都在城裡被關著,這瘟疫可是傳染的,又怎麼可能搬遷,南城人若是出去了,那不是將瘟疫帶到四處嗎?若是不搬,朝廷萬一選擇引流,一城人豈不是就坐等著死?誒,也怪不得那南城書生如此,反正,難啊。”

青衣書生聽了,神情若有所思,“既然如此,為何不將瘟疫治好?”

“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這太醫都派去多少了,陛下更是張貼皇榜懸賞能治好瘟疫的名醫,可惜就是不行,南城現在有進無出,誰還願意進去。”

林時恒微微皺著眉,“若是瘟疫治好了,南城應當可以順利搬遷吧?”

“我想是的,南城之前遭遇洪水,本來就被毀了整個城,百姓人數所剩不多,若是治好瘟疫,讓他們搬走可比煙城簡單。”

趙河歎了口氣,望著遠去還在吵嚷的兩撥人,“林兄一直都病著,除了讀書想必也不怎麼通俗物,這次的事其實也沒那麼簡單。”

林時恒也望著遠去的那些人,垂下眼睫望著桌上的茶杯,仿佛要將裡麵的茶水看出個花來。

“愚弟雖然因為病體不甚出門,卻也可以想到這其中的訣竅,皇城離著煙江並不近,即使決堤,也絕對威脅不到皇城,煙城北城百姓無瘟疫,他們搬遷才應該是最好的決定,畢竟若是這般做了,至少能保住三方百姓性命,如此簡單可決定的事,卻拖了這麼久,想必……”

趙河聽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連忙扯住他的手臂,左右警惕看看:“你可彆說了,這事事關皇家,他們三城人自己吵吵也就算了,我們萬一說了被誰聽去,招惹上是非怎麼辦!”

身後,皇家的皇子公主將兩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沈湖陽沒有像是弟弟那樣聽了話後氣的緊握住拳渾身都在抖,而是望向那被好友製止後輕輕一笑果然不再說下去的青衣書生。

他說的沒錯,彆看朝中現在吵的歡,其實明眼人都知道,所謂的三者選其一,隻是一場看誰有能力能夠保全自己的博弈。

煙城太守是皇後外家,皇後膝下雖然沒有親生子,卻抱養了大皇子充作嫡子,而北城卻是二皇子的外家,雖然已經外放,可還有親眷在北城中。

要是真說起來,讓這兩城百姓先出城,雖然難卻也不傷人性命,兩位皇子的外家都是達官貴人,再不濟也能來到京城居住,他們之所以死死壓著不肯讓兩城人離開,隻不過是為了打壓五皇子而已。

畢竟誰都知道,五皇子雖然一直平平,外公卻是當世大儒,對著讀書人的號召力強出其他人太多,這一點隻看五皇子讀書平平,卻依舊被朝中文官護著就能看得出來。

說來也可笑,這次朝中為了到底犧牲哪邊城池辯論不休,為了南城出力最多的卻是和南城沒什麼關係的三皇子四皇子,隻是他們也沒安好心,隻想著利用這件事好打壓大皇子二皇子罷了。

本應該最為母親外家出力的兄妹二人,竟然連傳信進南城的機會都沒有,甚至五皇子上次替南城說話,還反被皇帝訓斥一番。

而眼看著外家出事,他們的父皇竟然還在這個時候放出了要給湖陽公主招駙馬的消息,要說心涼,莫不如是。

“姐姐,回去吧。”

五皇子實在是沒了再在外麵待下去的心思,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受寵愛,之前還想著靠自身努力變得優秀好讓父皇能夠重視自己,可他越是優秀,隻會越被兄弟們打壓排擠,沒有生母庇佑,很是讓他吃了一番苦頭。

他一直都清楚記得,被父皇責令罰跪,他跪了兩個時辰,膝蓋都沒了直覺,渾身卻冷得好似凍在了冰塊中時,是長姐去向父皇求情,磕了不知道多少頭,才免了他的責罰。

那日,他哭著跑去了姐姐宮中,見著她額頭帶血,青紫嚇人,將他抱在懷中,“湖安,你要知曉,五皇子隻能學問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