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所謂風流(2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1916 字 2024-03-29

當著這麼多人,方之助被落了臉麵,倒也不驚不懼,還算大方,安靜放下茶盞,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魏士禮就不一樣了,競爭對手吃了癟,可是自己的機會啊,當然要抓住!

“不過也就是琴棋書畫了,要說彆的玩法,便是我們這位同僚更擅長了,”魏士禮修眉微揚,笑容比之前所有時候都大,“比如投壺?類似比準頭的玩法,我們小方大人最厲害了。”

投壺……準頭……

葉白汀差點憋不住笑,你乾脆直接報凶手的殺人方式好了。

魏士禮還一臉單純坦率,繼續加碼:“什麼擊鞠,木射,甚至射箭,隻要我們小方大人在,都會拔得頭籌。”

他說話間沒有半分陰陽怪氣,似乎隻是想起來這件事,因錦衣衛見問,隨口一說。

但這不可能,絕對不是單純坦率的隨口一說。

就算昨夜伶仃大醉,外麵發生了什麼事,魏士禮全然不知,可今日酒早就醒了,案子都在查了,光聽風聲也聽了不少,關不關心,他都不可能不知道死者是怎麼死的——

屍體被仇疑青帶到甲板上時,幾乎所有在線外圍觀的人,都看到了那柄斷箭,明顯就是凶器。

‘準頭’這兩個字很關鍵,魏士禮故意把這點點透,就是不著痕跡的上眼藥呢,還能隱蔽自己的小心思,顯得了無痕跡,可見聰明的很。

“魏侍郎說的是。”

方之助不等彆人問,竟也大的方方承認了:“確是如此,下官走科舉,進仕途,君子六藝,不好都不擅長,可惜下官才華有限,除了基礎功課,其它的都不太出挑,身體也不太好,被叔父逼著,從小尋了師父苦練射藝,出外交際應酬,彆的可能不太行,但投壺,射藝,一般人還真比不上下官。”

葉白汀和仇疑青對視一眼,這是到目前為止,出現的最關鍵的信息,方之助自己承認了善射,那個放置弓弩,凶手行凶的房間裡,也遺落了他的帕子……

他的存在感,突然強了起來。

葉白汀就直接問了:“小方大人可會用弓弩?”

方之助也坦率的點了頭:“會用。”

“可擅長?”

“應該還不錯?”

方之助微笑解釋:“下官因未學武,身體強度不高,臂力也不太行,若論射藝,所謂的‘出挑’,也僅僅是和普通人比,當年的同窗,現在的同僚,下官相比尚算不錯,但和專精此道之人比,比如錦衣衛,比如邊關士兵,就差得遠了,哪怕用弓弩彌補,省些臂力,同指揮使這樣的高人仍然比不了,同葉小公子麼……倒可小小比試一下,如果小公子見疑,下官可一試。”

他麵帶微笑,說話不疾不徐,開的小玩笑也隻是活絡氣氛,不讓任何人難堪,分寸感拿捏的其實非常不錯,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可葉白汀看到了仇疑青的臉色,好像是不舒服的。

再聯想之前那杯茶……莫非是因為自己?

前後兩次,方之助的行為都帶到了自己?

可又想想不至於啊,他們辦案,會和很多相關人打交道,也會問很多人話,仇疑青從沒這麼小氣,今天這是怎麼了?

仇疑青視線淩厲的滑過房間:“說說當時前後時間,你們各自同死者的交集。”

魏士禮看了看上官,開了口:“也沒什麼特彆的,就是下官請花船酒宴,也邀了樊大人,以表謝意,他的私下生活如何,同誰有仇,下官等皆不知曉,他席間離開時,我們所有人都在,他離開後,兩位廠公出去了一趟,唔,這一點,下官其實也很意外,下官同兩位廠公並無私交,隻是年節走禮來往了兩次,不知為何二位會賞麵前來,下官亦受寵若驚……”

“說到這裡,下官不得不再抱怨一句,這次的命案,真不是誰同下官有仇麼?難得的大好機會,被人禍禍成這樣子,下官沒辦法不氣憤,若因此事被人記恨,下官以後的路怎麼走!”

“不過兩位廠公應該同下官和尚書大人一樣,跟案子沒什麼相關,隻是被連累了。”

葉白汀:“因何這般篤定?”

魏士禮就笑了:“兩位廠公都是辦大事的人,既賞臉來了下官的酒宴,怎會故意砸場子,下下官的臉麵? ”

“之後呢?”

“下官和我們大人都飲醉了,先後腳出的菡萏閣,下官一進房間就醉死了,花船上應該有姑娘作證?我們大人應該也是如此,不會有時間和精力去做‘殺人’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錦衣衛若於這點上糾結,隻怕尋錯了方向,必要失望的,不若關注關注彆的方向。”

“魏大人有理,”葉白汀點點頭,還真問了,問的是方之助,“小方大人昨日好像沒有收到酒宴邀請?”

“這個……是。”

方之助看了眼座上的江汲洪:“昨日上官交代了些事讓下官去做,當因時叮囑的比較急,晚上辦好時,下官想著第一時間彙報,便不請自來,去了花船。”

“你去了菡萏閣?”

“那倒沒有,”方之助搖了搖頭,“到門口時正好被大人瞧見……”

“真的是正好被瞧見?”

沉默片刻,方之助歎了口氣:“其實下官覺得其內酒酣暢快,氣氛正好,不方便打擾,稍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時,正好被大人瞧見……也是大人飲醉了,離座被人扶出來。”

“之後呢”

“大人醉的厲害,不小心吐在了下官身上,但並不多,隻是有些不雅,走出去不太妥當,下官便就近尋了個房間,進去清理了一下。”

就近尋了個房間……

葉白汀心下微轉:“你進去時,房間裡沒人,門也沒閂著?”

方之助搖了搖頭:“沒有,下官當時敲了門,裡頭沒有聲音,感覺是空房,才推了門進去,下官也沒想借用太久,用帕子清理完身上東西就會離開,不過這方帕子,下官回來後就找不見了,不知落在了哪裡。”

“方大人對那個房間,可有什麼印象?”葉白汀問的仔細,“比如特殊的裝飾,入鼻的不一樣的味道,或者不應該出現在裡麵的東西?”

“小公子的意思是……”

方之助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這個問題的嚴肅性,立刻端肅表情,仔細回想:“味道……有點香,是花船上的脂粉香,自上了船之後,這個味道到處都是,房間裡有也並不突兀,裝飾的話……輕紗色淺,雅致有格調,上麵有以金線繡的榴花,一點也不俗,床柱有雕花,櫃角有包銅紋飾,桌子是圓桌,鋪著團花織錦的桌麵,上麵沒有茶具,放了一隻梅瓶,插著一隻初綻新荷。”

“再多的……”方之助搖了搖頭,“下官就沒印象了,因當時忙著清理,急著離開,並未想過要停留,悶著頭進去,隻看到了眼前的東西,其它的並沒怎麼注意。”

葉白汀有些遺憾,窗邊的凶器弓弩,到底什麼時候放過去的,看來還是不能確定:“再之後?”

方之助:“既然大人醉了,事情無法彙報,下官便隻能先回去。”

“來都來了,怎麼不多坐一會?”

“非下官的場子,太過打擾,反倒讓大家都不自在。”

葉白汀準確抓住了點:“那如果是你的場子呢?小方大人會這花船可熟悉?”

“很熟,”方之助微笑,“以前去過,常去。”

很熟,常去……

葉白汀品了品這話,突然理解了這個時代人們對‘風流’的追捧。於男人而言,這並不是什麼私德會被指摘的大事,如果在這種場合表現的好,反而會增添更多的交際魅力,以及想象不到的人脈網絡。

但這不重要,於他而言重要的點隻有一個,就是對花船的熟悉度——這位小方大人,嫌疑度又增添了一格。

……

在這之後,葉白汀問了很多問題,不僅是方之助,還包括魏士禮和江汲洪,前二者都很配合,有問必有答,但似乎有意減輕上官壓力,一些提及江汲洪的問題,他們也順便答了,遂整個問話過程,江汲洪是說話最少的。

最後問他有什麼補充,他也搖了頭,一臉肅正的說沒有,姿態端的穩穩,很有官威,看起來這位尚書大人,在吏部該是說一不二,積威甚重。

葉白汀和仇離開的時候,江汲洪起身遙送,侍郎魏士禮和郎中方之助很有眼色,走在前麵幫忙打簾,隻不過魏士禮打的,是仇疑青這邊的珠簾,方之助則是葉白汀這邊。

‘主人家’送客禮儀,見慣了的,本沒什麼好說,但仇疑青突然拉住葉白汀手腕:“事忙,走快些。”

葉白汀注意力立刻轉移,跟著快步往前走,同時在想,是不是指揮使接到了什麼新線索,需得立刻處理……

完全沒看到,旁邊打簾之人,這位小方大人的微笑有多秀雅——

公子如玉,溫潤端方,也不過如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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