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耶律楚材笑而不語。
郭寧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
院子裡很安靜,隻有大槐樹上的知了在拚命呐喊。郭寧和耶律楚材並肩站著,覺有清風,拂麵微涼。
院落四角各有數名頂盔摜甲的精銳武士肅立,任憑汗水流淌,仿佛雕像般一動不動。
驛站本身有些年頭了,因為曾經被改做道教的威靈觀,正堂後頭有座高塔。高塔上,負責巡視眺望的弓箭手,這會兒都湊過來俯視前院。
郭寧抬手指了指他們,正對著郭寧視線的一名弓箭手約莫心裡有鬼,嚇得往後連退兩步。他的後背撞在磚石的塔身上,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咚的一悶聲。
這弓箭手躲在闌乾後,再也不敢露頭,其餘各層的弓箭手慌忙一哄而散,繼續擺出眺望遠方,嚴肅執勤的模樣。
隻有靠驛站內院的牆後,腳步聲越來越密集。明擺著,那些人都想著動作輕快,但人數實在太多,而且也不像做過事前演練,難免紛亂。
耶律楚材想要說什麼,郭寧抬手止住了他,側耳傾聽。
他耳聰目明,立刻便聽得牆後有人悉悉索索地道:
“排隊!把隊伍排整齊!待會兒一擁而入像什麼樣子!”有人話聲低微,中氣不足,那是汪世顯。
“這種場合,不是一擁而入才顯得熱誠嗎?你看,我連酒都準備好了!大喜事就要歡騰,要喝酒慶祝呀!”這麼說話的,是整日裡貴公子作派,卻一向很得郭寧喜歡的高歆。
“低聲點!晉卿先生說了要列隊,高歆你站後排去,喲,快去把劉元帥請上來!其他人彆擠了,晉卿先生還在裡頭向國公解釋呢,安靜!安靜!”
“我哪裡是元帥了,莫要亂講……”一個勁謙虛的,是劉二祖。
“正是!都彆鬨了,這是正經時候,說不定要上史書的!萬一辦得不好,惹怒了國公,一個個全都軍法處置!”
在這時候還一本正經的,是韓煊和郭仲元。
“扯!這種事情,郭六郎樂都快樂死了吧!怎麼會怒?他真要拿出軍法砸下來,有我中都李二頂著,看他哪來的麵皮!”
任何時候都不正經,每句話都在作死的,也隻有李霆了。
按說他早就該抵達河北,一來安撫家中有將士死傷的軍戶,二來調度遠征秦隴的兵馬。也不知他是壓根沒回去呢,還是早早地兜轉回來。
他這一說,又有好幾個總領、提控、都將起哄,連帶著院牆另一邊的文官隊伍也有人竊笑。
“住嘴!住嘴!這是大場麵,爾等休要把出地痞嘴臉!”
最後駱和尚嗡嗡地道,外間瞬時都安靜下來。
“稍嫌早了點。”
郭寧側耳聽著眾人言語,不禁苦笑:
“當日我在山東曾告訴大夥兒,要高築牆,廣積糧,那六個字後頭,還有一句喚作緩稱王。這才隔了幾年?大家這麼著急的麼?待我回到中都,勒令女真皇帝讓位,而於萬眾矚目之下登台受禪,不是更加妥當麼?”
他在槐樹下背著手走了兩圈,摸了摸槐樹蒼遒枝乾,又道:“前陣子梁詢誼致書與我,備述從周國公到周王,賜九錫,再受命為皇帝的步驟,我看倒也有條不紊。”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對了,胥鼎應該也是這個意思,我本以為,晉卿先生的想法會和他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