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無聲落地。
下一秒,吳雩發力勾腳,膝彎繞頸,淩空飛身十字固;瑪銀隻覺眼前劃過閃電,咚一聲被他狠摁在地,手腕、手肘、肩膀關節哢!哢!哢!!三聲亮響,反關節扭到極限,登時發出慘烈的尖叫!
“你的家被毀了,那我的家呢?”吳雩喘息著嘶啞道。
十字固一旦成型就不可能解脫,他雙手、上身、腰胯及雙腿全部集力在瑪銀那一條手臂上,瑪銀整個人被他雙膝彎摁在地麵,猶如困獸掙紮,除了尖銳的叫喊什麼都發不出來。
“我的家鄉沒有學校,沒有農田,沒有醫院,甚至沒有一條最便宜的能走車的水泥路,祖祖輩輩活著跪在罌粟叢裡,死了埋在罌粟園邊,我的家鄉憑什麼被你們毀成那個樣子?”
瑪銀的手臂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然後一厘一厘地接近折斷,她發不出聲來,隻能張著嘴痙攣,感覺到骨骼被活生生擠壓直至瀕臨碎裂。
“今天這座橋上隻能有一個人活著走下去,那個人是我。”吳雩仰臥在地麵對夜空,粗喘著說:“因為這世上已經沒人在等你了,但還有一個人在等我回家。”
瑪銀眼珠急劇放大,她的關節骨終於一折——
碎骨之痛席卷全身之前,突然!
砰!
槍聲猝然響起,子彈打在吳雩耳邊,是剛才上來就被撞翻但沒被碾成肉泥的另一名摩托車手!
那人可能是因為戴著頭盔,落地後沒當場摔死,不過饒是如此也昏迷了半天才醒來,正滿臉是血地俯在地上抓著槍。眼見一擊沒打中,他剛要掙紮著再瞄準,但吳雩眼珠一凝,迅速蹬開瑪銀起身,甩手扔出匕首。
呼呼打旋的刀鋒飛出數十米,摩托車手猛一躲避,刀尖錯過咽喉,“當啷!”一聲將手|槍遠遠打飛!
摩托車手也是真的毒販馬仔習性,怒罵一聲就踉蹌奔去撿槍,趁著這時吳雩疾步退後;但殺紅了眼的瑪銀卻不管不顧地起身衝來,情勢突變措手不及,吳雩後腰一下抵到橋欄,隻見瑪銀已經正麵撲到了眼前!
一股殺意直衝吳雩心頭,他幾乎是本能地按住身後橋欄,淩空縱身,雙膝一架瑪銀脖頸,就利用腰腿的力量把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隻要瑪銀反應稍微慢點,離地而起的那一刻,自身重量足以讓她頸骨喀拉脫臼,所幸在千鈞一發間她雙手緊抓住了吳雩腳踝。
最炫目的雜技都無法表現接下來的驚險,他們兩人就這樣彼此相連接著,以吳雩反抓在欄杆上的雙手為支點,淩空飛出三百六十度,雙雙被拋出了橋外!
“啊!”
瑪銀腳下一空,整個人失重,僅靠死抓著吳雩腳踝才吊在半空中。而吳雩被瑪銀的離心力加重力一拉,攥著欄杆的手幾乎打滑,險些摔下大橋,眼前一黑才咬牙穩住了這危如累卵的平衡。
“放手啊?”瑪銀斷斷續續的冷笑從腳下傳來:“放手我們就……一起死……誰也彆他媽……”
吳雩一聲不吭,冷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彙聚到下巴頦,掉進腳下深不見底的橋墩。
他手臂肌肉繃緊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似乎連淡青色的血管都要從白皙的皮膚下爆裂出來,但沒有半點放鬆,還顫抖著往上一掙,想艱難地爬回大橋。
這時頭頂傳來粗啞的喘氣聲,剛才那摩托車手握著槍一步步走來,緊接著就被這場景驚呆了,手足無措道:“……大小姐?!”
摩托車手大概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進退維穀的情況,如果他對吳雩開槍,瑪銀就會跟著從斷橋上掉下去,這種高架橋絕對能把人摔得連全屍都撿不起來;但如果他把吳雩拉上來,吳雩的第一個動作肯定是殺了他,毫無疑問!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極其漫長;在這死一樣的僵持中,終於從橋下傳來粗礪的聲音:
“……你……就算……活成他的樣子,也……”
瑪銀連出聲都很困難了,她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吳雩突然忍無可忍地絞緊雙膝暴吼:“住口!”
咯咯數聲從瑪銀咽喉暴起,她兩邊頸側擠得青筋凸出,麵孔由紅轉紫,繼而泛出可怖的蒼青。
“……我得活下去,我得活著回去。”吳雩急促戰栗著,神經質地喃喃:“我現在有家了……我現在有人在家裡等了……”
他右手向上一掙,身體劇晃,艱難地挪了兩厘米。
“怎麼、怎麼辦?怎麼辦?……”摩托車手發著抖倒退半步,手足無措用緬甸語念叨著,然後轉身就想跑。沒兩步他突然又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算背主,如果瑪銀僥幸沒死,自己是要被拉出去五馬分屍的,索性一股蠻狠直衝五臟六腑,轉身顫顫巍巍地用槍瞄準了瑪銀的頭頂。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沒辦法,本來就沒辦法……”摩托車手亂七八糟囁嚅半天,在目光觸到瑪銀那張麵孔時又膽怯了,哆哆嗦嗦地將槍口轉向吳雩:“我是被逼的,我沒有辦法……”
吳雩瞳孔一點一點壓緊成針,隻見對方閉上眼睛,把槍口指向自己攥著橋欄的手,就要按下扳機——
此時槍聲在黑夜中炸響。
子彈從摩托車手太陽穴左側沒入,貫穿顱腦,從右側炸出,屍體搖晃兩下頹然倒地,流出滿地腦漿。
同一秒鐘引擎轟鳴逼近,銀色大g化作雪亮的閃電破開夜空,吳雩猝然睜大了眼睛——是步重華!
步重華猛刹、倒車,咕嘰一聲毫不留情把摩托車手的屍體卷進了車底,然後飛身下車奔上前,隻瞥了下麵的瑪銀一眼,啪地緊緊攥住吳雩手腕:“上來!”
“……”死裡逃生的吳雩像是整個人木了一樣,呆呆地抬頭仰望他,卻沒有任何配合發力上來的跡象。
步重華怒吼:“你給我上來!!”
夜風卷過高架橋,帶著斷橋儘頭大火燃燒吉普車的劈啪,以及更遠處的警笛鳴響,一股腦衝向廣袤的荒原。
吳雩眼珠微微顫動,近乎貪婪地描畫著步重華那張燃燒著怒火的、冷峻的麵孔,然後突然低下頭,手臂因為發力而急劇顫栗,一陣陣瀕死的呻|吟從他腳下傳來——是瑪銀。
步重華閃電般明白過來。
他不是不肯上來,而是要確保先絞死瑪銀!
這大橋隻要一鬆手掉下去絕對摔死,而他就寧願冒著摔死的危險,也不願讓瑪銀落到警方手裡!
“……吳雩,你抬頭看著我,你聽我說。”步重華緊緊抓著吳雩的手,感覺汗液摩擦正讓皮膚一點點打滑往下墜,“你先上來,之後的事情我們再解決,現在不是……吳雩!你他媽抬起頭來看我!”
吳雩咬著牙搖頭,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與鮮血混在一起,一滴滴掉進腳下不見底的深淵。
短短幾秒仿佛像幾個世紀那樣漫長,終於頭頂步重華強壓暴怒的喘息一平,好似火山被更強大更可怕的力量生生壓回地底:“吳雩,你看著我。”
然後他從側腰拔出槍,對準瑪銀的頭,那瞬間瑪銀目眥儘裂,嘴裡無聲地用緬甸語喃喃了幾個字——
步重華眼底冷靜如同冰霜,決然扣下扳機。
砰一聲巨響,鮮血混合腦漿炸開,吳雩雙膝下意識一鬆,缺了大半個頭的屍身如同斷線風箏一樣掉下了大橋!
“……”
吳雩顫抖著抬頭,隻見步重華收起槍,居高臨下道:“記著,這是我第一次為你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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