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中一個角落,豎了座小小的墓碑,那是莫子書遵從她的要求,為大老虎建的葬身之所。
她沒能見到大老虎最後一麵。
她答應會照顧好它,卻倉促地離它而去。
這人間世事無常,又有誰能料到。
那一天,薑翎坐在秋千上,看著庭前花飛花落,就這樣待了許久。
她從黎明坐到日暮,終於在月出時分起身。
手裡的泰阿劍仍舊沒有動靜,沉浸在漫長的安眠中。
她轉身朝房裡走去,忽地頓住腳步,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莫齊軒,我討厭你。”
花瓣打著旋兒從眼前落下,手裡的劍那麼冰冷,又那麼安靜。
她走了一步,接著說:“我真的很討厭你。”
“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
她說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吐字飛快而清晰,終於在不知多少遍後,累極停了下來。
她垂著頭,沙啞地低聲說:“我愛你啊,少晟。”
四周一片寂靜,唯餘風聲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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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薑翎把泰阿劍在房間裡放好,然後拿著桂花糕上了山。
當年臨走栽的桂花樹,已長成兩三人高的大樹,可惜不是花期,不然風一過,灑一場桂花雨,也好配這三杯清酒。
薑翎靜默地把酒倒在碑前,然後恭恭敬敬擺上一碟桂花糕,什麼也沒說,就這樣離開。
下山的時候,吹起一陣溫和的春風,她迎著風走,踏著鬆軟的泥土,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戰爭結束,百姓又恢複正常的生活,街上仍舊那麼熱鬨,隻是都不是她熟悉的模樣。
糕點鋪已經搬走,成衣鋪也被酒樓取代,她走進去點了兩道菜,靠著窗邊捱過上午的時光。
晌午過後,她獨自走進莫府,先是拿了把魚糧去喂魚,然後又去書房,整理好莫齊軒當初的書籍。
她撫摸著保存完好的古書,不自覺想象起莫齊軒坐在這裡看書的樣子,流露出些微笑意。
做完這些,她又閒了下來,於是不再逗留拖延,回到聽風館內。
大門和走時一樣敞開著,她心不在焉地踏入其中。
卻在抬頭的一霎,腳步猛然頓住。
她驟然睜大雙眸,心砰砰直跳,連呼吸都忘記。
庭前的海棠依舊搖曳,老舊的秋千在風中發出吱呀的聲響。
隻是這一次,有人正背對她而立,伸手撫摸秋千上破損的繩索。
烏發藍衣,高挑挺拔,像一個和往常一樣,一觸即破的幻夢。
薑翎用力眨了眨眼,一瞬不瞬盯著那個方向。
然後她發現,這道身影沒有消失。
在一片無限拉長的靜謐中,她清晰聽到自己鼓點一般的心跳聲。
不遠處的身影終於轉過了身,目光自然地落到她身上。
鋒利的劍眉,狹長的鳳眸,鼻梁高挺,唇角勾起一點若有似無的弧度,左耳耳墜殷紅,昳麗妖冶。
這是三年裡,她肖想了無數遍的麵龐。
風吹過臉頰,微涼,她抬手揉了揉眼,揉淨氤氳的淚水。
她不能哭,哭了,就看不清他的臉。
“請問。”
低沉清冽的嗓音徐徐響起,莫齊軒漆黑的眸,溫和地注視著她。
他說:“你願意和我結契嗎?”
薑翎終於控製不住,任由淚水奔湧。
她哽咽地說:“我願意。”
莫齊軒彎起了唇。
微微一笑,天地失色。
他邁前一步,向薑翎遞出右手。
“恭喜你,成為泰阿之主。”
又是一陣風拂過,海棠紛紛如雨。
薑翎破涕為笑,大步跑向他,兩人在陽光和鮮花中熱烈相擁。
這一刻,仿佛天地間隻剩下彼此的容顏。
他們忘情擁吻,手上的紅繩糾纏,兩道耳墜交相輝映,無聲訴說著生生世世的諾言。
是終結,亦是開始;是過去,亦是未來。
天上白雲遠去,仙鶴高飛,地上的有情人相視著露出笑容,海棠花雨落了滿頭。
——
我要趕在春天來見你。
這樣當夏季來臨,
我們都還是當年的模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