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齊軒打開門,剛走了幾步,眼前忽地掠過一抹橘黃色的影子,筆直地奔他而來。
他略微一怔,伸手接住對方。
“大老虎?”
“喵喵!”
大老虎靠在他懷裡,高興地叫了兩聲。
他這才注意到,大老虎似乎剛洗了澡,身上毛發蓬鬆,不知被誰套了一件老虎外衣,襯得它圓頭圓腦,分外可愛。
莫子書踱步而來,笑著說:“生辰快樂啦,表哥。”
“什麼?”莫齊軒眉尖一動,還沒來得及多問,手裡就被她塞了個木盒,沉甸甸的。
莫子書閃到門邊,笑吟吟道:“表哥,嫂子,不打擾你們,我先走啦。”
薑翎見到她對自己使眼色,心領神會,說:“好,那就再見啦。”
等莫子書走後,她轉頭看著莫齊軒手裡的木盒,問道:“不打開看看嗎?”
莫齊軒應聲,打開蓋子。
那裡麵躺著隻白色的陶瓷老虎,拳頭大小,憨態可掬,隻是做工粗糙,輪廓不甚精細,仿佛學徒之作。
大老虎拿腦袋拱了兩下,似乎十分好奇。
莫齊軒淡淡一笑,搖頭將蓋子合上,抬眸問:“她告訴你的?”
“是啊。”薑翎抱怨道,“你什麼都不說,麻煩死了。”
“我……”
“算啦,這次就這樣吧,先為你慶祝生辰。”薑翎說,“不想看看我準備了什麼嗎?”
“……好。”
薑翎於是領著他走到屋內,隻見桌子上擺了個盤子,被罩子遮得嚴嚴實實。
大老虎聞到味道,咻一下竄到地麵,圍著桌子腿轉個不停。薑翎伸手揭開蓋子,香氣悠悠飄散。
莫齊軒的表情有一瞬的怔鬆:“這是……”
“怎麼樣,桂花糕,喜歡吧?”薑翎笑眯眯地說,“我親手做的!”
莫齊軒笑了笑,緩緩地說:“是,我很喜歡。”
說罷,他就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薑翎期待地問:“怎麼樣?我沒有味覺,嘗不了味道,但桂花糕應該很難做得不好吃吧?”
莫齊軒將嘴裡的桂花糕咽下,字字清晰:“很好吃。”
“真的嗎?”薑翎說。
“嗯。”他重複道,“非常非常好吃。”
“那就好。”薑翎把碟子往他身前推了推,笑容輕快,“多吃點。”
“喵喵!”大老虎伸爪撓了撓桌腿,興奮地叫喚起來。
薑翎隨手掰下一小塊送給它:“來,你也嘗嘗。”
大老虎搖搖尾巴,興奮地伸出爪子。然而就在這時,一股難言的壓迫感自上方傳來,它僵硬地抬起頭,看到了莫齊軒麵無表情的臉。
它的貓爪停在半空,賣萌地歪了歪頭:“……喵?”
莫齊軒紋絲不動,涼涼道:“吃啊。”
大老虎:“……嗷。”
莫齊軒垂眸半晌,忽地一笑,轉頭不再看它。
“吃吧。”他笑著說。
大老虎鬆了口氣,開始高興地撕咬桂花糕。
薑翎看著他吃完,含笑說:“還有哦。”
“是什麼?”莫齊軒問。
她微微一笑,走到一旁將屏風撤下。那平常空蕩的衣架上,赫然掛著一件玄色的長袍。
“你買的嗎?”莫齊軒說。
“不是哦。”薑翎晃了晃自己的手掌,“我親手縫的呢。”
莫齊軒一時無聲,靜靜地望著那件衣服。
黑底銀絲,鶴影栩栩如生,一針一線無不精細。
要做這樣一件衣服,需要花多長時間呢?
“喂,怎麼啦?”薑翎的聲音打斷他恍惚的遐思,“不去試試嗎?看看合不合身。”
“……嗯。”莫齊軒終於反應過來,走到屏風後,將衣服換上。
等他走出來的那一刻,仿佛整個屋子都為之一亮。
少年修長挺拔的身姿,實在與這件玄袍太過相配,瀟灑疏朗,俊雅非凡,張揚的白鶴更為他冷峻的氣場增添了幾分飄逸。
薑翎前前後後打量了幾番,忍不住讚歎:“果然好看,衣服好看,人也好看,你以後多穿好不好?”
莫齊軒略微偏頭,啞聲說:“好。”
薑翎湊近了瞧他,疑惑道:“奇怪,你的耳朵怎麼這麼紅?很熱嗎?”
“沒有。”莫齊軒喉結滾動,仰頭避開她的動作,“我……很喜歡。”
“噢。”薑翎說,“等一下,還有最後一樣東西。”
她微笑道:“你那兩部功法練得怎麼樣了?”
莫齊軒老實回答:“《清風劍法》練到二十五式,《北鬥天訣》練到第十層,等練完二十六式和第十一層,應該就能成功驅使劍氣。”
薑翎說:“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語畢,便攤開右手,隻見一根竹簽大小的劍影在她掌心升起,瑩潤如玉,光澤凜然。
“來,接著。”
莫齊軒踏前一步,還未來得及伸出手掌,那柄小劍便如有感應一樣,倏然掠起,化作一縷清風鑽入他的眉心。
薑翎不禁驚歎,果然是天生的劍才,縱然沒了劍骨,依然能感召天地劍意。
她解釋道:“這是莫慎在我體內留下的一縷劍意,之前一直處於渙散沉寂的狀態,不久前剛剛被我凝練成型。”
莫齊軒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隻覺她的聲音忽遠忽近,搖搖欲墜。
有一股強大的意念正在他的腦海中拉扯,仿佛猛烈颶風席卷過境,山川草木儘皆摧折。
莫慎生前所修,乃無極之道,其劍意如滔滔江水浩蕩不絕,又似天山霜雪凜冽刺骨。莫齊軒廢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之鎮壓在識海裡。
但僅僅憑借餘下四散的劍意,就足夠他體內靈氣為之洶湧,頭腦中劍招閃現,對於劍術一道又有了新的領悟。
“不愧是昔日的九州第一劍修,果然威力不凡。”他感歎道。
那一縷劍意憑他目前的境界,還無法完全消化,少說也要一個月才能化為己用。
薑翎笑容多了抹得意,狐狸似的眼眸波光瀲灩:“怎麼樣,不錯吧?”
“是。”他的目光柔和溫潤,“謝謝你,阿翎,我……”
“停。”薑翎比了個手勢,“打住,彆說那些肉麻話,今天你生辰,收到什麼都是該得的,明白嗎?”
“……哦。”莫齊軒沉默少頃,忽然問:“那兩瓶丹藥也是嗎?”
“嗯?”薑翎笑著說,“是啊,那是他送你的生辰禮物。”
莫齊軒也忍不住笑起來。
薑翎走到對側的琴案旁,抄起袖子,說:“想聽什麼?今天本姑娘大發善心,彈給你聽。”
莫齊軒走過去,瞧見桌邊擺了一摞曲譜,隨手翻了兩下。
薑翎耐心地等他挑選,忽見他動作一頓,指尖停在一本曲譜上。
“《忘憂謠》?你想聽這個?”薑翎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子書從箱子裡翻出來的。”
莫齊軒的手指溫柔摩挲著譜曲,低垂的眸子眼波流淌,輕聲問:“彈過嗎?”
薑翎拿來翻了翻,說:“沒彈過,但是不難。你要聽嗎?我彈給你聽呀。”
莫齊軒低聲說:“好。”
薑翎於是撫琴彈奏起這首曲子。
素指輕撥,琴弦顫動,婉轉的曲調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時促時緩,如歌如泣。
窗外飛鳥似受感動,隨風而鳴,翠竹蕭蕭,猶如雪落。
莫齊軒立於一側,安靜聆聽,隻覺如置身仙境,心底所有的躁鬱和殺氣都被洗滌一空。
一首曲子的時間很短,他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能讓他回憶起許多過往,那些他本以為已經遺忘的過往。
他依稀記得在書上看到過一種說法:那些你曾經心心念念都得不到的東西,上天會在未來的某一瞬間,以另一種形式送到你身邊。
彼時他嗤之以鼻,因為他想要的,從來都是自己搶過來。
而現在,他有點信了。
原來得償所願,是這種感覺。
他望著少女沉浸於彈琴的側臉,久久未曾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