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石打牛(1 / 2)

紅樓老太太 香溪河畔草 23398 字 2024-03-23

石梅這裡探聽明白林母的態度, 也就歇了窮追猛打的心思,心情也好了些, 和和氣氣的陪著林母磕了半天牙。

賓主儘歡!

午時,石梅在榮慶堂擺酒宴客,替林家母子們接風。

內室外堂用屏風隔斷。

賈赦賈政陪著林如海在屏風外麵坐席。

兩下裡隻聞其聲,不見其麵。

這一次宴客, 石梅學著皇家擺宴,不再是大桌子圍著吃。

而是每人一張小條桌, 實行分餐製。

林家姑侄桌上是十六個小碟子, 八葷八素。

石梅張氏王氏賈敏桌上卻是八小碟子素菜。

榮府宴客, 所有主婦全部到場陪客,給足了林母麵子。

林府也曾經是世家名門。

林母很清楚大戶人家的眉高眼低。

若是要怠慢客人,他能派個管家媳婦接待你!

而今榮府婆媳三人親自出麵, 又有準媳婦賈敏陪同,林母十分滿意榮府的態度。

言語間自然而然的親熱了許多。

王秀芝卻味同嚼蠟, 桌上的菜肴基本沒動多少。

林母還是有幾分厲害, 王秀芝幾次欲提前退席, 都被林母錐子似的眼神盯得她不敢動彈。

王秀芝自詡書香門第, 不願自毀形象。

二來嘛,她也不敢得罪姨母這個唯一的支持者。

也隻有暫且忍耐。

王家稱得上耕讀之家,王秀芝的祖父因為仕途不通, 投靠同窗做過典吏。

王秀芝出世時,她那個做典吏的祖父仙逝多年了。

王秀芝的父親卻吃喝慣了,四肢不勤, 五穀不分。起初還能變賣些家產維持生計。

後來她祖母一病而亡,王家徹底敗落。

到王秀芝長成,家裡已經窮途末路。隻剩下三間破房,五畝薄田了。

王秀芝頭上有兩個兄長,二個姐姐,腳下有兩個弟弟。

她這種排序最不受待見。

家裡僅有一點點資源,要先給兄長上私塾,給長姐縫製新衣。

姐姐受過祖父的親自教養,希望能夠攀上一門好親,拉拔家裡。

王秀芝日子過得很辛苦。

她五歲就開始跟著母親姐姐下田幫忙,做些利索能力,像是拔草,撒種這些事情。後來逐漸薅草鋤地,割麥打場。

為了節省鞋子,無論春夏秋冬,她母親都隻許她穿著草鞋下地。

如此,還隻能野菜拌飯吃不飽。

穿戴就更不用提了,一色都是撿舊,補丁少點,就偷笑了。

若是一直這樣過下去,王秀芝或許不會生出什麼野心。

王家祖父做過官吏,許多人家以為王家有慧根,很樂意跟他們結親。

王秀芝長相清麗,嫁給雜貨鋪的兒子或者小地主的兒子應該不難。

合不該王家有了轉機。

這一年,林父仙逝,林家母子扶靈返鄉守孝。

王家很幸運,跟林家同住一個縣。

王母跟隨娘家人去林家奔喪,她看準時機,巴結上了堂姐林夫人。

兼之林家樂善好施,林母在林家受欺負,因此對王家這個釋放善意的堂妹十分眷顧。

王家人的生活才逐漸改善。

在林家的提拔下,王家有了小鋪子,慢慢贖回了十幾畝抵押的水田,日子慢慢富足起來。

兄長娶了本分的嫂子,姐姐嫁給秀才公。

王秀芝也得以從田間地頭解放出來。

後來,林家出孝,林母接了唯一沒有說親的王秀芝到家裡作伴解悶。

王秀芝真正領略了有錢人如何過日子。

這一年,王秀芝十三歲。

當初羨慕姐夫是秀才,如今也不在眼裡了。

二姐嫁給小地主,家裡有百畝上等水田。二姐這個少奶奶卻要親自上灶,要伺候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

她自己卻還要躲在廚房吃剩飯。

王秀芝再也不想走母親姐姐們的老路。那種窮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

當年,如海上京趕考。

林母開始整理行裝,將不需要的東西分送給左鄰右舍,親朋故舊,順便告辭。

林母對兒子很有信心,她覺得憑她兒子的才學,必定金榜高中,位極人臣。

她要陪伴兒子進京,然後陪伴兒子做官。

王母深知自家門楣不堪匹配林家。

正因如此,林母那樣喜歡秀芝,卻並未提親。

王母心有不甘,卻隻能歎息幾聲。

王父卻另辟蹊徑,他已經看中了林如海這個貴婿,希望能夠靠著他吃喝一輩子。

王父提出,自知王家不堪匹配。但是,林家子嗣單薄,他日林如海迎娶豪門貴女為嫡妻,王秀芝可以為平妻,為林家開枝散葉。

這話真是戳中了林母的心病。

林母最大的痛處就是林家子嗣不旺,當初如海單絲獨線,才會被族人逼迫。

若是林家跟楊家將似的,家有七郎八虎,誰敢欺負?

林母大喜。

然而,王秀芝是林母喜歡的孩子,她沒有女兒,這些年時不時讓秀芝進府解悶,已經當成半個女兒疼愛,生怕秀芝委屈,遂當麵詢問王秀芝。

品嘗過有錢人的滋味,王秀芝把林如海當成囊中之物。

雖然,她知道自己隻是她的妻子之一。

但是,王秀芝不在乎。

她隻在乎能不能錦衣玉食!

再者,她覺得憑著林母的偏愛,她必定會獨占鼇頭。

王秀芝委婉的回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總是聽父母安排就是了!”

這話說的真正好,又不違背閨訓,又表達自己的心意。

雖知兒子立誌,要先立業後成家。

林母卻不想放棄,提議先定親。

這一年王秀芝十七歲。

林如海二十二歲。

當年林如海若十八歲出孝就說親,且輪不到王秀芝。

趕考之前若是答應了王秀芝兼祧,即便隻是定親,也就沒有賈代善榜下捉婿,陛下賜婚這宗事了。

賈代善再是喜歡林如海,也不會委屈女兒!

合不該,林如海誌存高遠,執意不肯定親。發誓必定要大登科之後才會小登科。

並且,林如海堅決反對兼祧一事。

林如海以為為求子嗣,納妾生子尚可,卻並不認同平妻。

他覺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沒有平妻貴妾之說。

自古來妻妾不分,乃亂家的根源!

然而,林母作興得很,執意兼祧,並親自教導王秀芝有關禮儀規矩。

她以為,隻要她找到願意兼祧的當家閨秀,兒子必定回心轉意。

結果,林如海高中榜首,林母還沒來得及挑選媳婦,榮府賈代善便夾裹著聖旨,半路殺出。

林母不甘心,幾番折騰,第一次試探一下,就被石梅打得鼻青臉腫。

第二次又被聖上以結束林如海的仕途威脅,嚇得半死。

林母折騰不過,終於認命了。

然而,被林母養肥了膽子的王秀芝卻不想認命!

卻說,王秀芝在榮慶堂參加宴席,她雖被林母警告,不敢鬨騰,心中並未放棄。

一雙眼睛卻清冷如冰,在賈敏與屏風兩下穿梭。

賈敏羞怯低首,專心的用餐。

石梅的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王家這位表姑娘。

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

那一雙眼睛梭子似的睃來睃去,就沒離開過那道隔斷的八扇屏風。

黃花梨木的白玉蘭蠶絲屏風雖然昂貴,石梅不覺得有多麼好看!

石梅雖然不知道王秀芝具體想乾什麼,左不過就是跟林如海,或者什麼人粘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韻之事。

然後,逼著榮府給個交代。

拜金女的套路無外乎這些。

石梅再不能給自己的女兒與兒媳婦添堵。

且賈赦賈政兄弟身負興家立業的重任,再不能落人把柄,影響仕途。

石梅暗地吩咐賴嬤嬤:“林家親家母要在榮府做客三日,告訴金大,這些日子警醒些。姑爺與兩位大爺身邊暗中派人護衛。萬不能讓人構陷了。

再告訴金大媳婦,看死了垂花門,前後穿堂,總之,通往前院主院的過道,都要派人把守。

無論白日黑夜,都不許王秀芝到前院行走。

一旦王秀芝離開榴園,即刻派人監督,切莫讓她搞出什麼名堂!”

王秀芝即便不出內院,也有機會搞名堂。

賈赦賈政的家眷都在內院,他們也會回家探望兒女。

萬一讓王秀芝插空子,粘住了誣陷,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石梅沒準備拘管賈赦賈政兄弟一輩子不沾腥。

讓一個有權有是有錢還相貌堂堂的官老爺,一輩子守著正妻過日子,那是癡人說夢。

但是,石梅必須替兩個兒子把好最後三個月的關隘!

七月之前,賈赦賈政兩兄弟決不能沾染風月之事!

傍晚時分,金大前來報備:“大爺讓小的告知太太一聲,今夜晚大爺二爺合著杜先生林姑爺去了墳堂,說是要秉燭夜談,後日方回,讓太太轉告林家的親家母大人一聲。”

石梅聞言頓時安心,心道,這個釜底抽薪的法子甚好!

得了,她可以高枕無憂了!

事實證明石梅並非小人之心。

翌日辰時初刻。

石梅因為家有客人,特特起得早些。

石梅這裡正在梳妝,就聽小丫頭通稟,林母造訪。

林母卻是來向石梅告辭。

石梅不明究竟,執意挽留:“這是怎麼話說的呢?難道是嫌棄我們照顧不周?”

石梅心裡甚是不解,之前石梅是對林母不大喜歡,但是,昨日知道她回心轉意,石梅的態度已經大大改觀。衣食住行都提高了一個檔次。並設宴親自招待。除了沒請戲班子,其餘待客的禮數,無一拉下。

然後,林母說王秀芝病了,在親戚家養病不成樣子。

石梅越發驚愕:“病了?昨日午宴還好好的呢?”

林母神情尷尬,吱吱嗚嗚。一看就有難言之隱。

石梅再三挽留,林母執意告辭。

石梅隻得說道:“親家母即便要走,也要等上半日,昨夜晚姑爺會同書館的杜先生去了墳堂陪伴小兒,親家母之意告辭,我也不好強留,我這就派人去通知姑爺。”

林母告辭之後,石梅吩咐道:“賴嬤嬤,去問問金大媳婦,昨晚出了何事!”

賴嬤嬤很快回轉,附耳告訴石梅說道:“王姑娘並非病症,乃是摔斷了腿!”

石梅訝異:“這就蹊蹺了,好好的怎麼摔斷了腿了?我不記得榴園有什麼溝溝坎坎的?”

賴嬤嬤搖頭:“這事兒真是一言難儘,奴婢把金大媳婦帶來了,昨夜晚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石梅道:“喚她進來。”

金大媳婦進門稟報道:“昨夜二更巡夜之後,守門的李婆子坐著打瞌睡,等待三更巡視,迷迷糊糊間被尖叫聲驚醒了。幾個上夜婆子出來查看,卻見王家姑娘被她的兩個丫頭架著,見了我們,兩個丫頭丟下王姑娘跑了。卻是王姑娘跌倒受傷了。

我們詢問王姑娘為何半夜到穿堂,她吱吱嗚嗚。

奴婢們不敢自主,也不敢驚動太太,隻得告訴了大奶奶。

大奶奶親自把王家姑娘送回榴園交給了親家太太。”

石梅蹙眉:“跑到穿堂門去了?”

穿堂出去就是議事廳,議事廳隔壁院子就是府裡爺們的外書房。

賈赦賈政讀書的院子也在這一排。

賈珠賈璉的私塾也設在此處。

他們日常下學就住在各自父親的廂房裡。想要到賈母出用餐,往西過了穿堂,過了抄手遊廊,就能進入賈母的院子。

回榮禧堂,也隻需穿過內儀門,就可進入各自母親的居住的東西跨院。

榮禧堂的正院眼下做了賈代善的小靈堂,供著靈位,有專人看守子孫盆,常年香火不斷。

張氏與王氏分彆住在榮禧堂的東西跨院。

賈赦賈政一般不在內院歇息。

林如海來了也隻住在東路的書齋裡。

晚上隻要關閉穿堂與內儀門,便內外隔斷成為兩個世界。

一般府裡沒有大型的紅白喜事,穿堂門,內儀門一般天黑就下鎖,並有上夜的婆子值守。

王秀芝雖然沒有成功突破防偽進入書齋,但是,一個姑娘家夜半三更出現在通往爺們書齋的穿堂裡,一旦傳揚出去,不知道要編排出怎樣香豔的故事來。

石梅忽然覺得,林母稱病的處理十分妥帖。

辰正,張氏終於前來請安。

石梅屏退左右問道:“王家姑娘怎麼樣?”

張氏言道:“媳婦正是聽了金大家裡說林家親家母已經向您請辭了,這才匆匆前來向您稟報,王姑娘隻是扭傷了腳踝,大夫摸骨之後說,不會留下殘疾!”

石梅頷首:“這就好。她雖是咎由自取,必定是在咱們府裡,若真殘疾,隻怕日後要生怨懟!親家既然打定主意,你替他們收拾禮物吧,就按照我們商量好的辦理。”

張氏應道:“媳婦記下了,婆婆安心。”

然後說道:“媳婦這裡還有一件事情要稟報太太知道,那摸骨的胡師傅是金陵鏢局的師傅,走南闖北,很有些江湖經驗,方才臨彆,他悄悄告訴兒媳的陪房張盛家裡,說那位王姑娘的腿上不光有扭傷,還有被石子擊傷的痕跡,說是很像什麼飛石打牛的功夫,讓我們警惕些,怕是有賊人惦記咱們家呢?”

飛石打牛?

這是什麼功夫?

石梅從未聽聞!

“他還說了彆的沒有?“

張氏搖頭:“再沒有了!”

石梅心裡謀算,若是有仇人盯上,他們已經回來三年了,不該在這個時候才動手。

巳時,賈赦賈政兄弟道內院給石梅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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